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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陪我爸下了兩盤,我媽叫我去修廚房的燈,老太太沒學過物理,一輩子怕用電器,換個燈泡都要我和我爸來。
回來看見李祝融坐了我的位置,穿著居家的拖鞋,和我爸下棋。
我過去坐在我爸後面,剛坐下,我爸就支開我:「去給我倒杯茶來。」
我裝作倒茶,繞到櫥櫃後面,聽他們說話。
兩個人都話不多,僵持了一會,先開口的竟然是我爸。
「我上次在新聞里看到你……」我爸聲音乾巴巴的。
這種沒頭沒尾的話,李祝融竟然也能正兒八經地回答。
「是,我五月回北京開了三天會。」
我爸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又問:「你是開什麼工廠的?」
「工程機械。」
「你是一把手?」
「我是董事長,集團是國有的。」
又是一段沉默。
然後,是我爸問:「你多大了?」
「二十七。」
「虛歲?」
「虛歲。」
我不懂李祝融為什麼把年齡往大里說。
「你家裡人不管你?」
「我家裡父母不管事,以前當家的是爺爺,現在是我。」李祝融頓了一下,又補充道:「現在沒人會逼我結婚的。」
走棋的聲音。
「你們的事,我不會同意的。」我爸緩緩說道:「你們不合適。」
「沒關係。我會證明的,」李祝融語氣意外地平靜:「我才是最適合老師的人。」
理科生都知道,做證明題,是需要時間的。
而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
鑑於老太太今天給李祝融上的眼藥,晚上我決定夾緊尾巴做人。
我的床是我上大學的時候置辦的----我媽那時候慎重地把我房間裝修了一番,說是等我結婚了給我做新房。床也是買的大床。
我睡前本來喜歡看書的。但是今晚準備趁李祝融還沒從浴室出來趕緊睡著,誰知道剛躺下,浴室門就被開了。
他穿著黑色睡袍走出來,直接把門反鎖了。
我決定裝睡。
但是我沒聽到新開的那張摺疊床上有動靜。
我的被子被掀開,他直接睡了進來。
我努力不往後縮,用盡平生演技裝一個睡著的人。
他躺下來,伸手攬住我的腰。
「別裝了,老師。」
睡著的人什麼都聽不到,聽不到。
「老師,你真的睡著了?」他聲音平靜溫和得很,但他越是這樣,越代表不是什麼好事。
「既然……」他剛開腔,我只覺得腿上一涼,睡褲就被他扒了下來。
「你幹什麼!」我幾乎是彈了起來。
他翹著嘴角,笑得意味深長。
知道沒什麼好事,我把褲子提起來,準備跑去摺疊床上睡。
腳踝被握住,不知道他動作怎麼那麼快,我上一秒還是站著的,下一秒整個人都被他勾住腰,按倒在被子裡。
我腦子裡都是暈的,反應過來,剛要罵他,他手指已經按在我嘴唇上。
「噓……」形狀優美的眼睛眯得狹長:「現在伯父伯母都已經睡了,吵醒他們就不好了。」
「那你還亂來?」我壓低了聲音:「大半夜的,你想幹什麼!」
他默不作聲,忽然伸手關掉了燈。
整個房間一片漆黑,我本能地想掙扎,卻被他扣住了手腕,整個人都壓了上來。
脖頸上被狠狠咬了一口,然後是吮吻,我半邊身體都蘇了。
「別亂來,小哲,星期五還有手術!」
「他親過你嗎?」鎖骨上被咬了一下,睡衣從腰上被捲起來,他的手托著我後腰,伸進睡褲里:「他有碰過你這裡嗎?」
「你發什麼神經!」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我讓著他不是不敢翻舊帳,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上,偏偏他的性格是縱容不得的,就像小孩子,絲毫不知道分寸的。
我手指插進他頭髮里,沒用多少力氣,他自己把頭抬了起來,在黑暗裡,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默不作聲,好像負了多大的氣一樣。
我對這一招從來都沒什麼辦法,被他一看,本來的那點火氣也沒有了,耐著性子跟他解釋:「我和蒙肅沒什麼,蒙肅不是同性戀……」
「我也不是同性戀。」他用一種極其坦然的語氣接話:「我只喜歡老師。」
像他這種不可一世的性格也有好處----很多別人不好意思說的話,他總能若無其事地說出來。
還好他關了燈,看不到我臉上表情。
「蒙肅不喜歡我的,他幫我是因為他是我朋友,他和我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
「那老師呢?老師為什麼選擇他?」
和他講道理真是這世上最艱難的工作之一。
「我沒有選擇他,只是他可以幫我獲得自由。」我感覺他勾著我腰的手收緊了。
「老師就這麼想要自由嗎?」他在黑暗裡逼問我:「一刻都不想留在我身邊?」
「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急著和他解釋:「只有自由了,不受你控制。我才能和你平等地說話,我們才能交流,才能解決問題。而不是想以前那樣,你從來不聽我的話,我也聽不進你說的話。那樣下去,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老師像在做報告……」他笑了起來。
但我知道,他聽懂了。
這些道理,其實他都懂,只是他太聰明,太沒有分寸。他總是想把我死死地攥在手裡,反正我也跑不了,什麼自由平等,都是一句空話。他不想聽我的話,因為沒有必要,他的力量太大,而我的力量微不足道。所以就算他喜歡我,他也不用考慮我的感受,可以把我關起來,這樣就沒有任何人能分去我的時間和目光,我的世界裡只要有他一個人就好。
我說了,他是那種縱容不得的人。但他生來就有這麼大的權力,他生來就是被縱容的,所以我沒法和他過下去。
我們的博弈,我總是贏不了。
他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我沒辦法。我和沈宛宜訂婚,他能威脅我要弄死沈宛宜。他十年不來找我,我沒有辦法。我十年不去找他,他可以掘地三尺把我找出來。他當初的背叛,一句話都不用解釋。我和朋友出去吃個飯,都要提心弔膽。
我一直以為,只有等我有了足夠強大的力量,可以和他平等,我們才有過下去的可能。
現在才發現,原來不用什麼力量,一個癌症就可以。
-
「老師,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姓蒙的?」
「我還要說多少次,我和他只是朋友……」
「那你為什麼要為了他報復我?」
「我有報復你嗎?」
「有。」
「拿什麼?」
「……」
「小哲,我不是自己想要生病的。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我想當一個物理學家,我也想要有一天,你能自己來告訴我,你這些年,為什麼不來找我。我也想和天天和你呆在一起,和你一起吃早餐。和你一起好好過幾十年,然後老死在溫暖的床上……你以為報復你我很開心嗎?這世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但是你為什麼不對我好一點,我脾氣真的很好,你對我只要好一點點就行了……」
被忽然抱緊了,力度大得讓我覺得疼。
「你知不知道,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我有多怕。我爸媽都已經五六十歲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那些天我睡不著覺,整夜整夜地想。我想,我爸媽怎麼辦,小哲怎麼辦。我爸媽只有我這一個兒子,他們老了,他們會生病,會拄拐杖,誰來照顧他們呢?小哲,你有那麼多東西,但你從小就過得不開心。我已經很努力地想和你好好過,我總是想讓你開心一點。我想,我要是死了,還有誰來陪著你,管著你開不開心呢?你脾氣這麼壞,又不會照顧自己,總是什麼話都不和別人說。以後你想我了,要怎麼辦呢?」
第57章
我等了很久。
我以為他至少有點什麼要和我說。
但他什麼都沒說。
他一直是這樣,他從不無奈,從不失落,從不示弱。
就算是現在,他只會說:「老師,別亂想。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從不解釋,卻也不許我如鯁在喉,好像他做的那些事,都該被輕描淡寫地揭過。
你不解釋,我怎麼懂?
我不懂,怎麼和你在一起?
所以,我已經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
走的時候,我媽送到樓下。
我說要走的時候,剛吃了早飯,我媽在廚房洗碗,我爸在看早間新聞。
我一邊穿外套,跟我爸說:「爸,我們要走了。」
老太太耳力好得很,在廚房裡聽到了,扔下碗跑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一把拉著我:昨天下午才回來,又要走!那邊是有什麼天大的事,連在家裡呆兩天都不行了!「「下午還要上班,只能今天就趕回去。」我扯著謊:「下次回來,就住上十天八天。」
「話是你說的,你可記住了。」老太太重重拍我的手,趕著去準備給我的東西去了。
我爸坐在沙發上,卻把電視關了。
「下次什麼時候回來?」我爸轉過身來問我。
「大概要過一兩個月。」我努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指日可待:「也不一定,可能有長假。」
「有假就回來,別呆在外面。」
「好。」
我爸不說話了。
但我知道,他很想我留在家裡。他是沉默寡言的人,連關心人,也只有寥寥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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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給我塞了一堆東西。
老太太喜歡曬乾貨,茄子皮,蘿蔔乾,自己醃的醬菜,釀豆腐,一蒸就可以吃的肉乾,滿滿地塞了一包,還不忘往我包里塞餅乾牛奶,說是讓我路上吃。
李祝融站在旁邊幫忙拎著東西,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姆媽,別塞了,左右我過一兩個月就回來了……」這東西都是辛苦做出來的,我還有四天就要手術,也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