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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他撇了撇嘴,一臉不情願的驕傲樣子,坐了過來。
這小孩確實聰明,規則說了一遍,就記了個大概,玩了一局,就不肯要我讓棋了。
玩了兩局,林佑棲到了。
他是醫學院數一數二的年輕教授,平時比我和和小麼都忙,時不時還被醫院借去會診主刀。看起來玩世不恭的他其實是玩得最少的。
他和我打了個招呼,就跟著管家去了李祝融書房。
我不知道他們兩個在商量什麼,大概是在交流我這段時間的身體狀況。我剛和李貅下完第四局,臉上被人捏了一下:「謝天謝地,總算胖了一點。」
林佑棲大概是剛在醫院做完手術,回家洗了個澡,整個人都帶著水氣,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笑。
「小安,你先自己玩,我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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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別關門啊,回頭李祝融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他四仰八叉躺在躺椅上,感慨道:「有錢人家的椅子就是舒服啊……我的腰啊……」
我沉著臉,扔了個枕頭給他。
樓上這間書房平時沒人來,但是裡面布置得很舒適,毛茸茸的躺椅,寬闊得很,我有時就在這裡睡午覺。
「昨天下午起,連做兩台手術,整整十三個小時,腰快斷了。」他像個殘疾一樣扶著腰,破口大罵:「博雅那群混蛋,借來的醫生就不當人用。」
我看不下去,上去幫他按摩腰,沈宛宜曾經不止一次地對佑棲二尺一的腰表示過嫉妒。我想,如果她看見佑棲現在這副殘疾的樣子,應該會很開心的。
「你又不缺錢,就不要出去接手術了。」
「你不懂。」佑棲趴在枕頭上,細長眼眯成貓樣:「我是要震懾一下博雅那群醫師,博雅醫院每年收我們那麼多學生,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我們學校的教授好,水平高,教出來的學生也好。什麼叫恩師,我這就叫恩師,從教書到就業一條龍服務……啊,你輕點……」
「那你不如乾脆去當醫生……」
「當醫生會短命的啊,一周五六台手術,年紀輕輕就落一身的病……」
……
「佑棲。」
「幹嘛?」
「你能不叫得這麼……」
「叫得怎麼?」
「算了,沒什麼。」
我認命地繼續給他按,他笑得胸腔里都在共振。
「對了,我上次教你的事怎樣了?」他轉過頭來,眼睛發亮地盯著我:「很實用吧?」
你這個騙子,別以為我看不出你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我咬著牙,手下用足了力氣,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是的,很!實!用!」
-
李祝融明顯不待見佑棲。
事實上,我的朋友,他誰都不待見。
午餐簡直是變本加厲的清淡,完全淪落成江浙口味,一堆的煮、燉、燜,十個菜裡面五個有那種像竹子一樣的蘆筍,我問李祝融:「你喜歡吃這些菜嗎?」他不知道是真沒聽懂還是裝聽不懂,面無表情地說:「還好。」
佑棲沒忍住,笑出了聲。
我心平氣和地和李祝融商量:「算了,晚飯我自己做吧。」
「不行,你不能聞油煙。」佑棲行使了作為一個醫生的職責。
「我自己弄點泡菜行嗎,不放辣椒……」
「泡菜不能吃,致癌。」李祝融簡短說完,不等我回話,又補充道:「滷味也不能吃,腊味也不行。」
「還有什麼,你一次說完吧。」
「不能吃油膩的,辛辣的,醃製的,熏制的,不能吃油炸的。不能喝酒。不能吃肥肉,不能吃牛肉狗肉,不能吃辣椒。」李祝融背書一樣說完。
佑棲在忍笑。
「那我還有什麼能吃的?」我真心誠意求問他。
「新鮮水果,蔬菜,魚肉和雞肉。」他勾著唇角補充:「對了,老師還應該多吃蘆筍。要不要我把營養師叫過來?」
佑棲趴在那裡,笑得肩膀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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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盯著添了一碗飯,被盯著吃完。
吃完飯又被盯著吃了維生素片。
我和佑棲在下象棋,李祝融忙完了公司的事,也到沙發旁邊坐著。他看棋不說話。但是,我一走錯了,他就皺眉,生怕我看不到一樣的。
我連悔了三步棋,佑棲不幹了:「合著你們兩個斗我一個是吧?別當我看不見你們在打暗號。」
「老師象棋下得太差了。」李祝融坐在沙發上,翹著唇角笑我:「象棋有時候是要棄卒保車的,老師總是捨不得。下象棋,就是要下成殘局才好打。」
「算了,許煦你來我這邊,我們兩個斗他一個算了。」佑棲提議。
我就知道佑棲沒安好心。
當年他弟弟林佐棲是中國象棋少年組的全國冠軍,差點進了國家隊,佑棲的棋是他教的,總不會差到哪去。
我爬到佑棲後面坐下來觀戰。
「對了,既然下棋有輸贏,不如弄個賭注。」我提議。
「老師要賭什麼?」李祝融笑著看我。
「你要賭什麼?」我毫不示弱。
「要是老師輸了,就每天喝一杯蘆筍汁。」他笑得眼睛細長。
我聽到那個名字都有點反胃。
我從小到大,沒吃過這種叫蘆筍的東西,但是半個月怕是把過去幾十年的份都吃光了。其中最難吃的,就是那道蘆筍汁,據說全部是用蘆筍最尖端的芽和雞湯一起煮的,我還喝出了奶油的味道。
我嚴肅地看了佑棲一眼,佑棲也是一臉凝重。
「老師賭不賭?」
「賭就賭。」我看佑棲點了頭,很豪邁地下了決心。
「要是你輸了,怎麼辦?」佑棲笑著問他。
李祝融信心滿滿:「老師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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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祝融下棋絕不是什麼輕鬆事。
據說,古代當將軍的下圍棋,當文官的就下象棋。圍棋斗的是兵法,象棋賭的是人心。
論起手腕心機,還有誰比他和鄭野狐這些從小在名利場中浸yín的人來得精通。
李祝融向來是以手腕鐵血聞名,夏知非是陽謀,鄭野狐是陰謀,他是狠絕。
佑棲看起來文質彬彬,但是和李祝融拼棋也毫不手軟,兩個人簡直是在以棋換棋,一馬換二象,一車換兩士,一會是毫不吝惜自己的棋子,一會卻錙銖必較,連一個小卒也可以廝殺上十多著。
但是,漸漸地,佑棲落了下風。
他的一對士被換掉,車又因為大意被吃掉一個,所以他現在只剩光禿禿一個帥,還有一雙象和車炮馬,李祝融卻還留著一對士,比他多了一個馬。
眼看著象又要被吃掉一個,李祝融笑了起來:
「老師,我現在先讓人做好蘆筍汁等你……」
我十分淡定:「不是還沒下完嗎?當心做了浪費。」
李祝融笑了笑,大概以為我在危言聳聽。
但是,下著下著,他就發現不是了。
儘管他多出了棋,但是,佑棲簡直是把自己剩下的這幾個棋用出了花,來回變著法地將軍,將著將著,竟然把車抽出來,把他的車吃掉了。
「哈哈,我就說了蘆筍汁要浪費吧!」我趴在佑棲肩上,只覺得揚眉吐氣。
李祝融皺著眉頭,竭力想挽回敗局,但是不管怎麼掙扎,還是被殺得丟盔棄甲。
「我告訴你,佑棲只會這一招,他最喜歡下棋下到自己只剩炮馬車,只要下成這個樣子,他穩贏。」我得意洋洋,佑棲在我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幫你贏了,你還掀我老底。」
「你記了殘局?」李祝融皺著眉問佑棲。
「很久以前,別人教我的。」佑棲一臉淡然。
他以前和我說過,那是他弟弟教他的。他說他中學時候不太聰明,記不了太多路數,他弟弟就教他,先把棋拼到只剩一邊,然後教了他這套套路,免得他被人欺負。
我有時候,很能明白佑棲為什麼始終一個人。
因為,曾經有一個人,喜歡他到連他去下象棋都捨不得他被別人欺負的地步。
我一直很擔心佑棲。
即使他嬉笑怒罵,即使他一個人穿著白大褂坐在窗台上吸菸的時候似乎不需要任何人,儘管他走的時候趁李祝融不注意在我耳邊輕聲說:「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然後哈哈大笑。
我知道,這世上最折磨人的,不是爭吵和彼此仇視,而是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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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哲,你今天下象棋輸了是吧?」
「……老師想要什麼?」
「要什麼你都答應?」
「老師先說。」
「要是我治不好,我死之後,你能不能不要遷怒我的朋友和家人,也不能去對付沈宛宜。」
「……」
「小哲?」
「……噓,什麼都不許說了,睡覺。」
第55章
雖然下贏了象棋,蘆筍還是要吃。
離手術還有六天,心裡越來越慌。
現在的心情,有點像以前讀書的時候放暑假,放到最後幾天,明明知道明天不開學,後天才開學,但就是沒有辦法安心快意地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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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被灌了一杯蘆筍汁,整個上午都在犯噁心,看什麼都不對勁,和李貅玩了一會樂高機器人,發現這小孩聰明得過分。我問他:「你對物理有興趣沒?」
他說:「我以後要和我爸一樣當官。」
我無言以對。
午餐的時候,我跟李祝融說:「我想回家去看看。」
「什麼時候去?」
「下午就去。」我趁他不注意把蔬菜埋到飯底下:「你下午有時間沒?」
他看著我的眼神里有驚訝。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一起回去吧。」我按照自己想好的話說:「不過可能要明後天才能回來,可能要耽誤你的事。」
「我可以讓袁海把文件拿到那裡給我簽。」他糾正我。
「那我們吃完飯就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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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選在下午去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