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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什麼意思?」
「我不想和你和解,我只想知道怎麼讓你死心。」
「老師在說氣話嗎?」
「這是實話。」
「你喜歡我。我為什麼要死心?」
「你一定要這樣自以為是嗎?」我一字一句告訴他:「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不喜歡你了。我一有機會就逃跑,你沒發現嗎?還是你喜歡自己騙自己。」
他眯著眼睛看我。
「老師,上次狐狸和我說,這世界上有兩件事無法隱藏,一件是貧窮,另一件就是愛。」
我不知道電視劇里那些快死了還在談情說愛的人心裡是怎麼想的。至少就我個人來說,我一點和他探討的心情都沒有。
「你的真愛格言很精彩,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我送你回去。」
「我朋友會來接我。」
「那個從美國跑來管閒事的傻逼?」
我抿緊嘴,快步從飯店台階上走下來,外面是十字路口,熙熙攘攘,我往家裡方向走。
李祝融氣定神閒地逗我,自己開了車,慢悠悠地在車行道跟著我。
「你能不扮情聖嗎?」我被他跟得煩了。
他挑著眉毛:「情聖是什麼東西?」
走了五百米,我忍無可忍,拉開車門坐進去:「送我到最近的GAY吧!」
「一夜情?」
「是的。」
「老師你要出軌?」
「軌在哪裡?」
-
我不知道他是從鄭野狐還是從誰身上得到的啟發,氣定神閒,無比大度,不管我怎麼說,就是不生氣。
其實我有不祥的預感----上次他忽然脾氣變好對我和顏悅色還準備燭光晚餐,是因為在我飲料里下了藥。上上次他對我和顏悅色,一轉臉就把我從學校里弄了出來,不許我出去上班。
快到家的時候,接到蒙肅電話。
他說他在傳達室拿信,可以和我一起上去。
我下車的時候,蒙肅拿著一沓信站在樹下等。
他臉色很不好看。
李祝融幾乎是在挑釁地,故意攥著我手臂。
我掙脫出來,朝蒙肅走過去,剛要說話,蒙肅就拉住了我的手。
不偏不倚,正好握住,他手指長,沒有戴戒指之類的。
「謝謝你送許煦回來。」他有禮有節對著李祝融說:「下次有空可以來家裡玩。」
我不敢去看李祝融的表情,但我感覺到了寒意。
蒙肅拖著我往家裡走,他手心溫暖,卻很用力,面沉如水,大步走著。
「蒙肅,我知道你在氣什麼,你如果覺得我是在利用你……」
「我只是覺得你速度太慢而已。」他面不改色:「你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離開他。」
「但是你這樣是在惹火燒身,我……」
「砰」地一聲巨響。
蒙肅的腿驟然軟下去。
我本能地拉住他,他一個趔趄,帶著我一起栽倒在地。
他穿牛仔布的襯衫,背脊上泅開一朵暗紅血花,迅速擴大。我整個人怔住,跪在地上,發著抖,拿手去捂,脫了衣服給他按住傷口,我聽見自己在嘶聲大叫:「救命!這裡有人受傷了!」
手臂上驟然傳來巨大力量,李祝融把我拖了起來,我整個人發瘋一樣掙扎,他從背後抱住我腰,抓著我雙手,在我耳邊輕聲道:「噓,老師,放鬆……」
「你是混蛋!你是殺人犯!」我咬破了自己嘴唇,口裡滿是血腥:「李祝融,你他媽的不是人!」
李祝融大力抓住我手腕,他像是所有電影裡心理變態的殺人犯,他竟然一點也不慌。
「你放過他!」我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念頭來,放棄了掙扎,抓著他手腕,看著他眼睛,用發抖的聲音向他哀求:「我錯了……是我的錯……你救救他,我再也不敢了……」
他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我。
「是我利用他的,他不是我朋友,我一點都不喜歡他……」我抓著他衣服懇求,塗得他滿袖子的血:「你救救他,小哲……他不能死的,他還要當物理學家,他還要去德國學量子論……」
「老師。」他用他乾淨的,戴著黑色手錶的手摸著我的臉,細長的墨藍色眼睛裡露出憐憫神情來。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一句話像是有千萬斤重量,我整個人都被壓得坐在地上,左胸口像是被重石頭壓著,血肉都迸裂開來。
我很冷,但是血液卻好像沸騰起來,我的腦子在瘋狂地轉動……
我身上壓著千斤重量,在這個人面前,我好像從來沒有抬起過頭,我一直都卑微地匍匐著,我連報復他的力量都沒有。
但是我笑了起來。
眼淚往下滾,我發著抖,在我脫下來的衣服里翻我的錢包,我的手指連拉鏈都拉不開,但是我還是在笑。
我彎著腰站了起來,攥著幾張薄薄的紙,大笑起來。
在他驚詫的目光里,我把那幾張紙,狠狠地甩在了他臉上。
「你贏了!」我大笑著,重新跌坐在地上,那些紙晃晃悠悠地落下來,掉在我腳邊,我從來沒有覺得這些化驗單這麼可愛。
「你贏了,李祝融,這世界上沒有人斗得過你,你是天神。這些你都拿去,拿去……」我把那些紙往他腳邊扔:「這是好東西,你拿去,你說過的,夏知非會羨慕你……你贏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他站在那裡,拿著我的化驗單,像一個打贏了所有對手的小孩,他眼中的狠意和冷笑還未完全褪去,又換上了疑惑和驚訝,他這樣茫然,以至於我笑著笑著,忽然掉下眼淚來。
太陽要落山了。
最後的陽光照在我們身上,樹影斑駁,鮮血淋漓,像是這世上最悲慘而又最滑稽的一齣喜劇。
第45章
一片混亂。
李祝融抓著我大聲質疑檢查結果的真假,逼問我關於蒙肅的事,袁海很快和救護車一起趕到。
我覺得很累。
蒙肅被救護車帶走,我跟著去了醫院。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我坐在長椅上等,袁海很快趕過來,在李祝融耳邊旁邊說了什麼。
「跟我回家。」他伸手過來拖我:「手術結束還有一段時間。」
「別碰我。」
「我們先……」
「你他媽別碰我!」我像被針扎到一樣摔開他的手。
袁海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人見過我們這麼劍拔弩張的時候。
李祝融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說:「把手術室的醫生都弄出來!」
「可是……」
「叫你去你就去!」他厲聲道。
袁海握著拳,遲疑地朝手術室走過去。
「我沒想要他的命。」李祝融朝我伸出手來:「我跟狙擊手說,如果你們牽手,就打他身體,如果接吻,就直接打腦袋。你要是現在跟我回家,可能還救得活。」
我沒有說話。
他蹲了下來,抓住了我肩膀,我聞見他袖口的血腥味。
「沒有人會死的,我向你保證。」他手臂的力度漸漸加大,像是在說給我聽,又像是在說給他自己。
「跟我回家吧,老師。」
-
「我快死了。」
「不會的,我帶你去做檢查,這是誤診……」
「我快死了,小哲。」我坐在長椅上,疲倦地看著自己的手:「你為什麼還在威脅我?」
「我很難受。」我抬起眼睛看他,他就蹲在我面前,臉色蒼白,凹陷眼眶,這樣狼狽,然而還是這樣驕傲。
「都說愛是很好的事,為什麼我這麼難受?」我茫然地問他。
我們為什麼會走到這地步?
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見他眼裡的紅色,像被逼到絕境的狼。
「你不會死,這世界上沒有人能讓你死。」他攥住我的手,力度大得像要把我骨節捏碎:「你騙不過我的,我現在就帶你回家,我可以讓你搞物理,我說過的,我不會對付你朋友了……「「我沒有騙你,我……」
「閉嘴!」
他幾乎是撞了上來,我嘴上一疼,大概是被撞破了皮,他不分青紅皂白,吻得我呼吸都喘不過氣來。
我怕看見他現在的眼睛。
我從未見過他的眼淚,想必以後也不會。我現在並不後悔告訴他我生病的事,他不是十歲小孩,作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
但我不喜歡他現在的樣子。
大概還是不習慣吧。
他一直是倨傲的、飛揚跋扈的、蠻不講理的,偶爾露出這樣沉痛的樣子,我都覺得不安。
但是,不安的日子,還在後頭。
-
我沒有再做肺部穿刺。
因為我咳了血。
本來在醫院等蒙肅的消息出來,等著等著,覺得喉頭痒痒的,開始咳起來,咳的是痰,但是帶著血。
林佑棲剛好趕過來,在醫院走廊上找不到我,發現我正被李祝融拖到那裡做檢查。醫學院鎮院的林太后咆哮了一頓之後,李祝融很冷靜地告訴他:「我在給許煦重新做檢查,他剛剛咳血了。」
林佑棲說這是肺穿刺活檢的後遺症,肺部有積血,所以才會咳血。他建議先休息兩天。肺部陰影懷疑是癌症早期,建議先調理好身體,等各項數據都上來了,再開始第一階段的抗癌治療。
李祝融很是不屑:「北京軍用的醫生比這好得多。」
「和自以為是的外行人交流比教寵物說話還難。」林佑棲冷嘲熱諷:「博雅醫院在全國排名第二,腫瘤科、呼吸外科和心臟外科都在全國榜首,這醫院有一半的醫生是我們學校出來的。還有一半是我們學校的研究生。」
「坐井觀天……」
「我想留在這裡。」我插話道:「生病的是我。」
「老師……」
「我不想和你說話。」我坦白地告訴他:「我生病了,如果你想讓我好受一點,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連電話也不要打。我的病自己會想辦法治,請你不要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