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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我不知道,為什麼沈宛宜那女人,甚至於林佑棲,都像一個救世主一樣天天鼓勵我和李祝融「溝通」,他們壓根就不知道李祝融是一個什麼人。

    鄭野狐知道溝通無效,所以他站在李祝融那邊威脅我。

    夏宸也知道溝通無效,所以他說,我可以離開李祝融。

    可為什麼就是有那麼多人不懂。

    他李祝融,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他什麼都懂,他是最厲害的商人。他能用最小的成本做成每筆生意,所以,他永遠走最近的那條路。

    我不是沒有和他溝通,我每時每刻都在和他溝通,但是他不聽,他裝作聽不懂,其實他壓根不想聽。

    你幾時見過美國和伊拉克溝通?

    一個原子彈就可以解決的事,為什麼要溝通?

    美國要的是石油,不是什麼狗屁溝通。溝通有用嗎?溝通了,伊拉克就能把自己的石油免費敞開供應給美國嗎?

    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他只要我順從,毫無條件順從,他不要我的愛情,他不要我開心快樂,不要我有理想抱負,他只要我順從,陪在他身邊。該吃飯吃飯,該上床上床。

    溝通有什麼用?他只要這個,而我給不了。他知道我不想給,但是他還是要這個。

    要麼伊拉克亡國,要麼美國被聯合國制裁。

    我不想亡國,所以我一直順從。林佑棲教我用手段,教我溝通,我用了。結果他在我飲料里下迷藥,這就是我的「溝通」取得的成效。林佑棲說,要是沒有蒙肅,我和李祝融繼續發展下去形勢大好。是的,形勢大好,說不定他下次逼我吸毒。不要說他做不出來。要是林尉有一天鐵了心分手,鄭野狐會不會做得出來?

    我從不和林佑棲解釋,他不懂。他是大學教師,一個大學教師,領導給他穿小鞋他可以辭職,賺不到錢他可以去當律師,他甚至可以決定自己中午去哪吃飯,他這麼自由!

    他怎麼會知道,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一個人的尊嚴會被踐踏成什麼樣子。我和李祝融相處的模式不是人和人,而是美國和伊拉克。伊拉克不會和任何人解釋:我們沒有大規模殺傷武器。和你解釋有用嗎?你是奧特曼嗎?你能阻止美國嗎?

    你要和伊拉克講骨氣嗎?骨氣是什麼?全國人民綁著炸彈自殺嗎?

    不是伊拉克不想溝通,而是它沒有資格。美國只和俄羅斯之類的國家溝通。你要溝通?先變成俄羅斯吧。

    我比伊拉克幸運的是,有個叫蒙肅的傢伙從天而降,因為某些理想、抱負之類的事情,把我從轟炸中救出來,然後我忽然想起來,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個東西叫理想。原來我也可以不是伊拉克,我可以做俄羅斯。想在哪吃中飯就在哪吃,想和誰聊天就和誰聊天。我甚至可以跟李祝融辯論。

    愛情是什麼?可以用來吃嗎?

    我這輩子遭遇的唯一一場愛情,慘烈得像911那天被撞毀的雙子大廈。

    小哲,恕我再不奉陪。

    第41章

    跟林佑棲混了那麼久,讓人一秒鐘都不想和我待下去的本事還是有的。

    八點半,李祝融的車停在我宿舍樓下。

    我剛踏出車門,就想縮回去。

    旁邊停著的,正好是我那輛被蒙肅開回N城的車。車燈還亮著,蒙肅還沒下車。

    這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

    -

    直到九點半,蒙肅都沒和我說話。

    九點三十,我和他搭話:「你在看什麼書?」

    他把書合了起來。

    我以為他是在表示生氣,準備躲到一邊,結果他用一種很困惑的語氣問我:「許煦,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往深了問,是問人生理想,往淺了問,也是在問我這些天瞞著他的小動作。

    「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和他說實話。

    也許,我現在是在報復吧。

    「聽著,我沒有愛情經歷,我也看不懂你現在在做什麼。」他坐在沙發上,用嚴肅的語氣告訴我:「但是如果你想要跟李祝融妥協的話,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地方。」

    -

    蒙肅開車偏快,這時段路上不算堵。

    他帶我去的地方,是C城的酒吧街。

    酒吧街越往裡面越是糜爛,我一般只在街口的「Blumoon」喝點酒。

    蒙肅一路開到了最裡面。

    那個酒吧在二樓,露天的鐵樓梯,黑紅的外部裝潢,說不出地壓抑。我心裡隱隱有點不安,蒙肅拖著我,徑直往裡走。守在門口的那個人打量了一下蒙肅的臉,竟然放我們進去了。

    第一眼受到的衝擊是最大的。

    音樂震耳欲聾,大堂最中間的舞台上,一個身上肌肉可以去選健美先生的男人,幾乎是赤裸著,身上只裹著一點紅色的,像紗質的衣服。在一個鐵籠子裡扭動著。一群人伸出手去摸他。空氣里瀰漫著酒精味和說不出的味道,燈光不停變幻,光怪陸離,這地方簡直像個魔窟。

    蒙肅拖著我往裡面走,路過不少兩個或者三個抱成一團的男人,最後走到吧檯,問正在搖晃調酒瓶的酒保:「Chris在哪?」

    酒保捂著耳朵,聽蒙肅說了三遍,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朝一個門指了指。

    蒙肅帶著我,進了那個門,順著走廊走到盡頭,是洗手間。

    我拖住了蒙肅:「不要進去,這裡面……」

    我話沒說完,蒙肅一腳踹開了門。

    燈光昏暗的洗手間裡,響著不只一個曖昧的喘息聲,每個隔間都似乎有人,蒙肅「啪啪啪」把燈全部按亮,我這才看見,在洗手池旁邊糾纏著的兩個……三個人。

    被夾在中間的人,身材很好,白皙皮膚,他身上不知道穿了一根什麼鏈子,被他後面的人用力拽著,拽著鏈子的人很壯,黑皮膚,整個背上紋滿了彩色的紋身。而最外面的人,大概快四十歲了,西裝褲堆在腳下,正掐著中間那人的臀部,發出帶「嘶」聲的喘息聲。

    中間的那個人,仰著脖子,全身cháo紅,不知道是痛苦還是歡愉地大聲喘息著,因為,在他身下同時出入的,是兩個人的……

    他們甚至沒有用套子。

    被燈光一照,中間的那個人猛地偏過頭來,那一瞬間我本能地往後退!

    那張臉,白皙,文靜,甚至和我有幾分相似!

    他是陳柯。

    -

    我像被洪水猛獸追趕著,從鐵樓梯上一路衝下來,因為過大的慣性而跪倒在地,胃裡一陣翻騰,把晚餐全部吐了出來……

    我覺得噁心。

    這一切,塗得油亮大跳艷舞的猛男,群交,廁所里的野合,還有陳柯,都讓我覺得噁心。

    我一直以為他死了,我沒想到,他竟然還活著。

    這樣地活著。

    蒙肅像是早就料到我的反應,很平靜地給我遞紙,等我吐完了,他甚至從車裡拿了一瓶水下來遞給我。

    直到坐在副駕駛座上,我仍然在控制不住地發抖,我連酸水都吐了出來,胃裡一陣陣抽搐。

    我腦子裡縈繞的,都是陳柯看我的那一眼,眼神渾濁,因為欲望而通紅,他似乎磕了藥,我甚至不確定他有沒有認出我來。

    蒙肅安靜地倒車,出了這條街,往明亮的主幹道上開,他開了廣播,萬家燈火,熙熙攘攘。

    -

    」你認出他了,對吧?」蒙肅忽然問我。

    我沒有回答他。

    「他現在叫Chris。」蒙肅說:「他現在生活很混亂,這些酒吧偶爾會有一些群交聚會,他是常客。他現在在這裡很有名,喜歡濫交,而且他染上了毒癮……」

    「他不叫Chris,他叫陳柯。」

    蒙肅不再說話了。

    「是李祝融,對吧。」我直盯著蒙肅問:「這是他會做的事。」

    」你既然知道他是什麼人,為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蒙肅反問我。

    「我現在沒有和他在一起!」這是我最後說的話:「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都不會!」

    「那就好。」

    蒙肅沉默地開了一會車,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忽然說道:「我不歧視同性戀。」

    我知道。

    你只是,想要向我證明李祝融是個什麼人而已。

    -

    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陳柯。

    零碎記憶,總和那家光怪陸離的酒吧有關,像一部恐怖片。

    蒙肅不會知道,我有多恐懼。

    陳柯很像我,我們連喜歡的人都是一樣的。

    我不可憐他,因為他打斷過我的腿。我只是覺得不寒而慄,因為看著他現在的樣子,我總是覺得看見了我自己。

    -

    第二天我曠了工。

    我半夜醒來之後一直失眠,早上七點做了早餐,皮蛋瘦肉粥、拍黃瓜,蒸的包子,還拌了蘿蔔乾。蒙肅被這架勢嚇到。

    其實我不餓,我只是需要找點事來做。

    整個上午都在睡覺,還是睡不著,小麼打電話過來,說帶寶寶出去踏青,我說我感冒了。他讓我去找林佑棲,並嘲笑我,說我是年齡到了。

    我躲著林佑棲還來不及,他現在整天催我體檢,我覺得體檢這種事完全是無用功,沒病體檢沒用,要真是什麼大病,體檢出來也治不好。

    蒙肅倒是忙得很,照例每天接到一個電話,躲到陽台上講,用英語。

    他最近在看量子多體理論的書,很厚一本,很精彩,唯一的缺點是英文的,他一邊看一邊給我翻譯,下筆如飛。我在旁邊跟他講閒話,說:「你看過普朗克年輕時候的照片沒?你老了會不會變成他那樣?」

    蒙肅這人活得奇怪,他不在乎很多東西,比如說吃的,比如說自己帥不帥。我說,在中國,大部分像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在守著一個女人,他開玩笑說是嗎,我守著的是個男人。

    他坦蕩得像任何一個直男。

    他唯一的禁忌,是不能問他為什麼從研究所辭職。

    午飯的時候,我問他:「蒙肅,我們逃跑吧?」

    「那你朋友怎麼辦?」

    「那要是李祝融一直不放過我,你不可能一直耗在這裡。」

    「我至少還能耗一個月。」

    「那我們就耗一個月吧。」

    大不了,就回到以前的樣子。總不會比那時候更差了。

    「蒙肅,過兩天你幫我一個忙吧。」

    -

    我幾乎不敢去上班了。我被陳柯嚇到了,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離李祝融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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