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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雖然聽起來也許有酸葡萄的心理,但是聽到這裡,我還是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年輕人啊……」
蒙肅輕聲笑了起來,側過臉來問我:「學長有什麼打算呢?」
「我啊?」被他明亮眼睛看著,我有點茫然,搜腸刮肚想了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說:「要是可以的話,我還是想搞物理的。」
他笑得疑惑:「你當然可以搞物理,誰敢攔你?」
現在確實沒人攔著我,不過,過去被攔成了習慣,忘了自己作決定是什麼滋味。就像從小就被拴在馬戲團的象,就算長大了,潛意識裡還是覺得自己掙不脫那根細細的繩子。
也只有在這時候,我才能意識到,他畢竟是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以前在研究所,有跳脫的小白做對比,顯得他異常沉穩。現在才覺得,雖然他是天才,對於人性的弱點卻並不了解,所以他不知道我在猶豫什麼。
看我半天不說話,氣氛有點冷場,他拿那本書撞了一下我的頭,問:「剛才是Pauli經過了嗎?」
這算是個趣聞了,Pauli雖然在理論物理界頗有成就,但是背後也是一把辛酸淚。據說他從來不能做實驗,甚至任何實驗室只要他在機器就運轉不正常。有一次某地一套玻璃設備無原因爆掉,後來事故原因上填著:經查,發生時,Pauli乘火車路過本城。
我被他逗笑了。看氣氛不錯,正好把某件一直想問的事問出來:「蒙肅,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要幫我?不要說是因為金教授的囑託……」
「那倒不是。」他挑了挑眉毛:「其實我對你挺好奇。我讀書的時候金教授已經沒有授課了,有次聽他提起你,說你可惜了。剛見到你,覺得名不副實,後來覺得你比研究所那幫人還是好一點,不應該被一個人渣鉗制著。反正幫你一把,對我來說並不費多少力氣。但是卻可以讓你過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有負擔。就算他家賣的是宇宙飛船,在國內得罪了李祝融,絕不是「不費多少力氣的事」。
這樣的幫助,絕不是一個「謝謝」就可以回報的。
「等這裡平靜下來了,我去繼續給你當助手吧。」
「開什麼玩笑?」他表情頓時嚴肅起來:「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要清楚自己的價值,你不是該給人助手的人。」
我不記得,在我二十歲的時候,我是不是像他一樣,能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就只是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而無關外界的任何利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光明磊落地活著。
「蒙肅,我們以後還是會見面吧,等我到了五十歲,也能坐在一起聊物理。」
「那當然。」
言盡於此。
到目前為止,他是光明磊落的青年物理天才,賣軍火的家族後代,Alice說過他喜歡白金髮色的女孩子。他是徹頭徹尾的異性戀。
而我,是個性格溫吞的同性戀,不會英文,做什麼都慢半拍。心思太重,顧慮重重。剛剛結束一場感情糾葛,正處於無窮無盡的遺患之中。
蒙肅不會知道我為什麼會如履薄冰。
-
整整三天,我沒有看到李祝融。
他好像真的善罷甘休了一樣,沒有指揮特種兵半夜破門而入把我拎走,也沒趁早上買菜的時候綁走我媽。他甚至也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儘管我聽見蒙肅在書房裡打電話,用英語和人激烈爭吵。儘管沈宛宜轉達了來自林佑棲的消息----李祝融回了一趟北京。
第四天,金髮青年謝爾頓大駕光臨。
是我去開的門,這次他看我眼神遠不像上次一樣友好,而是充滿疑惑。他是來找蒙肅的,他想要約蒙肅出去聊天,蒙肅態度堅決告訴他:「有話就在這說。」
謝爾頓瞪我一眼,也不忸怩,直截了當地說:「爺爺讓你回去。」
「不回。」
「你可以帶著他一起回去。」謝爾頓像看一個可攜式行李箱一樣看著我。
「逃避不是辦法,Sheldon……」蒙肅攤手道。
「閉嘴!你想在這裡和李祝融硬碰硬嗎?」謝爾頓忽然轉過頭來質問我:「讓自己朋友陷入危險,這就是你們中國人的道義嗎?」
看來這洋鬼子確實學到了中國文化,連道義這詞都會用了。
「儘管和爺爺說,現在不是我惹事,是有人欺負我和我的朋友。對了,研究所的事也是李祝融搞的鬼,他要定我間諜罪。」蒙肅不急不緩地說完:「這件事情不結束,我不會走。」
謝爾頓被他堵了回去,大聲嚷嚷著「那你就等著被人暗殺吧!蠢貨……」被蒙肅掃地出門,臨走扔下一張請柬,說是鄭野狐給我的,請我去C城參加一個晚會,有事情要和我說。
我猜鄭野狐是想當和事佬。
他這種人,表面顛三倒四,其實骨子裡和李祝融是一樣的。他們認定了自己是特權階級,高人一等。雖然平時和李祝融揍來揍去,但是李祝融真正遇到事了,不論對錯,他都是毫無原則地站在李祝融那邊的。
我並不想去見他。
但是我這兩天要去C城一趟倒是真的。
既然不會回去教法律,學校的檔案要弄出來。順便還要把沈宛宜送回去。
不論怎麼說,日子還是要一天一天過的。
第37章
我原本的計劃,是當天去當天回。
但是計劃在第一環就出了問題。
因為沈宛宜要一起去見林佑棲,我就讓蒙肅把車從學校北門開進去,進去就是林佑棲的宿舍。我事先給佑棲打了電話,不然他房子裡連熱水都沒有,更別說招待客人了。
林佑棲上次在電話里對我一頓大吼,見面之後卻沒有發飆,大概是因為有客人在。
「宛宜,飲水機旁邊有茶葉,茶几上有零食。」他朝蒙肅點點頭,指揮了沈宛宜之後,朝我勾勾手:「許煦,你跟我進來。」
他臥室向來是乾淨得變態,我跟著他進去,他把門關了,脫了外套,一邊甩著體溫計一邊指揮我說:「把外套脫了,窗戶旁邊有個磅秤,站上去。」
我被他這架勢嚇到了,站在磅秤上問他:「怎麼了?」
林佑棲低頭看著錶盤,點頭道:「很好。」
「什麼很好?」
「許煦,你知道你現在多重嗎?」
我茫然地看著他。
「你現在體重只有51千克。」他皺著眉頭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李祝融不給你飯吃嗎?」
「我現在沒有和他在一起。」我急忙辯解:「而且我也沒有生病。」
「閉嘴,你有沒有生病我比你清楚。」他指著床:「躺上去。別擺出一副處男的表情,我對你沒興趣。」
林教授撩起我襯衫,用他那和手術刀一個溫度的手指在我肚子和肋骨上按了幾下,依次詢問我痛不痛,順便闡述了一下我現在當排骨賣都沒人買的事實。然後給出專業建議:「許煦,你不想比你父母早死的話,就在這周找個時間,我給你做個體檢。」
「有那麼嚴重嗎?」我心有戚戚焉。
「嚴不嚴重你自己清楚。」林佑棲把體溫計收起來,抬著眉毛看我:「如果我沒猜錯,你現在都不敢開車了吧,今天是誰替你開車的?沈宛宜還是你那個二逼同事?」
「我覺得是睡得太少了,所以注意力沒法集中。」
「你以前也失眠?是最近才有這種狀況的吧。」他抱著手臂看著我:「你還要強詞奪理嗎?」
「好吧,有時間我會去做體檢的。」我舉起雙手投降。
林佑棲一把拉開了房門:「你自己知道,你能閒著的日子,也只有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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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時間,沈宛宜已經完全恢復過來。我們出來的時候她正在吃巧克力,還不忘壞笑著揶揄我們:「喲,這麼快?我太高估你了啊佑棲!」
「你手上的巧克力一百塊錢三塊。」林佑棲冷冷地說。
「所以呢?」沈宛宜得意地又撕開一塊的包裝。
「物有所值。」林佑棲聳聳肩:「你知道的,能堵住你嘴的東西實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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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是我和沈宛宜做的,林佑棲在客廳和蒙肅聊天,我知道林佑棲不會有一句好話。但是蒙肅竟也一直面色如常。
吃完飯,我在洗碗,林佑棲穿著白襯衫修身的黑西裝褲,靠在門框上看我。
「怎麼了?」
「你運氣不錯。」林佑棲緩緩道來:「他教養不錯,腦子聰明,而且很知道進退,這麼大了還心地善良。一看就知道家裡勢力挺大。唯一的缺點是,他是個直的。」
「你知道就好。」我把瀝乾的碗放回去:「他是個好人。」
「這世界上最大的錯,往往是好人犯的。」佑棲固執己見。
「原句是世界上最蠢的事,往往是聰明人做的。你改得不倫不類的……」我轉過去看著他:「難得你陪我洗碗,有事就說吧。」
「你還記得柯堯嗎?」
「那個喜歡你的學生?」我對那人印象還挺深:「怎麼了?他不是畢業了嗎?」
「他今天生日,我有點東西放在他那裡,但是我不想去見他。剛好你在這,幫我去拿吧。」
如果要說這個我認識的人里最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是誰,絕對是林佑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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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肅開車帶我到了林佑棲說的地址,那地方有個頗大的花園,花園裡有棟灰色的小洋樓。
我讓蒙肅在車裡等我。
我是從側門進去的,因而避開了客廳里大群正在玩樂的年輕人,有個穿著雖然質地良好但顯然是管家服裝的老人從樓梯上走下來,看見我,雖然目光里有點驚訝,還是伸手做了個「樓上請」的動作。
李祝融的所有朋友里,唯一一個會在牆壁上掛羚羊頭的,只有鄭野狐。
光線明亮的陽台上,鄭野狐穿著一件袍子式樣的黑色衣服,毛絨絨的,黑得發亮。正弓身站在一架望遠鏡前面,手撐著欄杆,不知道看什麼。
「你來了啊,先在椅子上坐一下,我正在觀察帶你來的人……」他饒有興致地感慨道:「原來小哲想要弄死的人是長得這個樣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