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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據蒙肅說,雖然他們家族裡的大部分人都繼承了他爺爺的光榮傳統,團結一心地賣起了軍火。但是他們家裡年輕人從事的職業還是很多樣化的。像他爸,研究的是軍事武器,他搞物理,他堂姐畫畫,他堂哥的一對雙胞胎搞音樂,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我和他聊了半個小時,耐心鋪墊了半天,終於把話題引到了正題上。

    我問他:「你上個月都沒回去上班,原來是回家了?」

    「嗯,我停職了。」他雲淡風輕地告訴我。

    「什麼!」我被他嚇了一跳:「你開什麼玩笑?」

    他只是笑,也不回答我。顯然不是開玩笑了。

    「那你的課題怎麼辦?明年王治要調到上面,你就是A組組長……」就算你爺爺是賣軍火的,你也不能不升職啊。

    「課題給齊景了。」他一副淡定的樣子:「我在研究所本來就呆不長,我去那,只是為了了解一些東西。」

    怎麼聽起來像間諜一樣的?

    眼見著話題被他越帶越遠,我連忙撥亂反正:「對了,你還沒說,你為什麼把我帶到這來,總不會是為了跟著你做研究。」

    這個問題,我問起來無心,其實從在這個陌生地方醒來的第一秒,我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做了很多個設想。

    好一點的,他是有「工作」上的事找我。但是這個可能性不大,沒人請同事是用綁架的方式請的。

    差一點的,是他為了報復李祝融上次和他的衝突,刻意把我帶走。

    最差的,是他壓根就不是我朋友,從一開始,就有什麼陰謀,一直潛伏著等待機會,然後一擊即中。這種無妄之災,和陳柯當初是一模一樣的。

    其實,不管是哪一種,我都不會開口問他。

    問了,未必會得到真話,還不如自己觀察。成年人之間相處總是這樣,彼此之間不信任,不肯直截了當地聽對方說話,而是喜歡自己暗地裡猜。

    要不是自己的設想又被一一推翻,我也不會問他的。

    -

    蒙肅喝了一口水。

    「你被囚禁了,對嗎?」

    我驚訝地看著他。

    「那個高幹子弟叫李祝融,我查過他,不是什麼好人。他是雙性戀,他的兒子是和美國的一個女明星生的。上個月我父親的人在替我監視他,我確定他囚禁了你。正好這次回美國,就把你帶了過來。你可以在這邊找到很好的工作,你的父母我也會妥善安排。還有你的未婚妻……」

    蒙肅坐在我對面,他背後是太平洋的寥廓海景,我看著他形狀優美的薄唇一張一合,把我的處境娓娓道來。

    原來,都已經過了那麼久。

    久到,我已經忘了自己是被「囚禁」了。

    這麼多天,我一直在竭力地達成一個讓自己和李祝融都滿意的協議,我坐在天台邊上威脅,我和林佑棲費心算計,我竭力安撫李祝融,我這樣懦弱地周全……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沒有別的選擇。

    我逃不了。

    我逃過一次,被從C城廢舊的防空洞裡刨出來,住了三個月的院,肋骨斷掉兩三根,至今咳嗽帶著回音。

    我太清楚李祝融是怎樣地隻手遮天,我沒有說不的權力,我不能死,就算我死了,留下父母和朋友,算什麼?所以懦弱也好,作踐也好,我是法學教授也好,我是A組的許煦也好,我都沒有說「不」的權力。

    而現在,這個叫蒙肅的人,他輕描淡寫地告訴我:你現在是在美國,你逃出來了,你的父母,朋友,都不會受到牽連……

    果然,海風還是太大了,風裡都是沙子。

    蒙肅張開手臂,像一個最溫和最善良的朋友一樣,給了我一個擁抱。

    「放心,一切都過去了。」

    第33章

    在蒙家待了兩天,期間沒有看到除了Alice之外的任何一個蒙家人,問蒙肅,他說家人都住在美國本土,沒人往這海島上跑,讓我先好好玩兩天,適應了這邊的環境,再做別的計劃。

    第三天,來了個不速之客。

    雖然剛剛睡了個兩天一夜。時差卻好像一直倒不過來,每天睡到十一二點。這裡天亮得早,感覺大半天時間都被睡過去了。

    五月十日,天氣晴朗得很。我找了件長袖的襯衫穿著,想下樓去海邊玩玩。

    在客廳里碰到了Alice,這姑娘經常神出鬼沒的,而且精神頭不太好,蒼白臉,一天到晚總像是飄著的。蒙肅不說,我怎麼也猜不到那天頂畫是她畫的。現在知道了,反而覺得她「飄」得有理。藝術家嘛,總是要有點神神叨叨的,不然反而不正常了。

    她雖然經常畫畫,視力卻好得很,我還沒看到她,她就看到我了。用她那飄著的聲音問我:「Nick,你要做菜嗎?」

    蒙肅那天不肯吃煲仔飯,我只好弄了一頓拌飯給他吃。被這姑娘撞見,她對我們吃的拌飯很好奇,好在做了不少,我弄了一份給她吃,這姑娘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皺著眉頭不停喝水。後來我才知道,Alice就是傳說中的香蕉人,外表是黃種人,裡面全是白種人。連飲食習慣也是完全西式的。

    但是,經過這件事,她對我的印象,就變成了一個中國來的廚子----這姑娘是城堡里養出的公主,對一切外來事物充滿好奇。我每次做飯,她都在一邊看,有時還問東問西,很有興趣的樣子,我只怕她以後會把圓白菜畫到畫裡。

    「我剛起來,還不餓,等會做。」

    「那你做菜的時候叫我。」

    我點著頭,還沒回答她,她已經「飄」得不見影子了。半上午了,蒙肅估計又跑到實驗室里去了----我在這裡醒來的第一天,他就帶我去參觀了他的實驗室。其實在A組呆久了,我對各人的研究風格都有了一定的了解,蒙肅顯然是單打獨鬥型的,像別人傳的科學家故事裡那些喝墨水煮手錶那些廢寢忘食的故事,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他和我是不同的人。

    我正感慨著黑幫家族素質高,人才輩出,背後忽然傳來一口字正腔圓的京片子。

    「這柜子放樓上,箱子給小蒙,甭亂碰,當心炸死你們。」一陣放肆的笑聲之後,又有許多箱子被扔到地上的聲音,然後是穿著靴子重重跳到地上的聲音,某人大踏步我把,走了進來,大聲笑道:「小蒙呢,不會真在準備……喲,這是誰啊!」

    要是不回頭,我還真以為是鄭野狐追過來了。

    但是,回頭看見的,卻是一個有著燦爛金髮的,穿著高幫皮靴,一身勁裝的外國青年。

    「哈!我說怎麼不讓我來呢,原來家裡藏著人呢!Alice!出來個人給我介紹一下啊,這素不相識的,我怎麼好意思勾搭呢……」

    我只聽見「嘭」地一聲,我只看見蒙肅像一陣風一樣從我身邊卷過去,手裡舉著一支手槍,直接頂在了那青年的額頭上。

    我從來沒看見蒙肅這麼風度盡失的樣子。

    「帶著你的東西滾出去。」他盯著那人的眼睛說道。

    那青年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舉起了雙手,仍然用字正腔圓的京片子說道:「當心走火哦,小蒙。」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蒙肅說的那兩句英語,應該是:「Shut up,liar。」

    在那個青年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看著我,高舉著雙手從這棟房子裡退出去之前,我都沒有猜到他是誰。

    事實上,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猜到他是誰。

    -

    日子像水一樣流走了。

    一直到五月中旬,我都處於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我的身體似乎出了點問題,我以前還沒有這樣地容易疲倦過。

    但一直住在蒙肅家裡,也不是辦法。

    我英語太差,當初讀書的時候壓根沒想過要學英語,等到要學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蒙肅和我開玩笑,說讓我當他助手,他給我開工資,等我適應了之後,再去外面找工作。

    他甚至昧著原則誇我,說:「許煦,你不用擔心,以你的能力,美國人會搶著要你為他們工作。」

    我笑,說:「我沒有綠卡,不被抓走才怪。」

    「沒事,謝爾……有人會替你搞定的。」蒙肅險些把某個名字吐了出來。

    大概意識到我在套他的話,蒙肅不再說話,開始默默地吃起拌飯來。

    在那天之後的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想說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那天是五月十七,下午,有很好的陽光,我坐在露台上,喝著放了枸杞的茶,在電腦上替蒙肅整理一些資料。

    我順手登上了自己用來存資料的郵箱。

    裡面有十七八封未讀郵件。

    發件人全是沈宛宜。

    她的郵件全部只有一句話:

    許煦,你快給我滾回來,李祝融是個瘋子。

    -

    我沒有第一時間去詢問蒙肅。

    我不是傻子,蒙肅對我有所隱瞞,我不會看不出來。

    我先試著用那個郵箱給我另外一個郵箱發了一封信,我坐在電腦前面等了半下午,都沒收到那封信。

    情況和我想的差不多,我和外面的消息,確實是斷絕了。

    然後,我去找了蒙肅。

    我並不是林尉那種無所不能的特種兵,他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找到答案,我不行。所以我直接去實驗室問蒙肅:「晚上有時間嗎?」

    我進去的時候,蒙肅正坐在凳子上,戴著副防護眼鏡,像個搞化學的一樣,一臉嚴肅地盯著試驗台上的一瓶溶液。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我忽然有種看見年輕時候的林佑棲的感覺。

    -

    「你的意思,是你想回國看看?」他坐在那個高凳子上,像盯著瓶子一樣盯著我。

    他的臉應該是很適合戴眼鏡的,這神態太像嚴肅版的林佑棲。

    我點了點頭。

    「沒必要,你想知道國內什麼情況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他把眼睛摘了下來,順便把手套也脫了:「其實這幾天一直想跟你說,但是謝爾頓沒有再來過,缺了人作證,你大概不會信我。」

    果然是,謝爾頓。

    這人的名字我聽過,據說行事風格和鄭野狐頗像,心機重,做事雲遮霧繞,讓人摸不著頭腦。明明不是中國人,卻還是跑到北京來摻一腳。鄭野狐那幫人說到他都是咬牙切齒的。

    事實上,摻雜上利益,又是李祝融鄭野狐那幫人的事,就算有證人,我也是不會輕信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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