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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你找我有什麼事?」我開口問他。
「沒事,看到了打聲招呼而已。」羅秦放開了一直抓住我手臂的手,忽然低頭看起自己的手掌來。
我看他沒有要再搭理我的意思,試探性地問:「那我先回去了?」
羅秦沒有說話。
到現在為止,我已經覺得他是一個神經質的人了。
但是他叫住了我。
「許煦。」他靠在貼著米色牆紙的牆壁上,手指上夾著一支煙,看著我說:「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只有在這種場合,才會出現在你面前?」
我猜不到他要說什麼。
他也沒有要和盤托出的意思,又低下頭去,頭髮遮住了眼睛。
「有時間的話,去blumoon查查李祝融背著你都幹了些什麼吧。」這是我聽到的他最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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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六十大壽,熙熙攘攘,從早上一直鬧到晚上,吃完飯,袁海又開了車來,負責把一堆人各自送回家,別的城市的就送到火車站。我因為是主人,一直忙到最後,爸媽已經跟著沈宛宜的車回去了。我坐袁海的車回家。
車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天已經黑了,路上有車河,前面一派紅色的燈,旁邊一排白色的燈。
我們被堵在了離家還有四條街的地方。
我其實並不想和袁海找話說,因為我最近似乎越活越回去了,和人相處,總是狀況百出。羅秦那莫名其妙的態度就不說了,袁海也不太待見我。
但是袁海自己說話了。」你父親的大壽,只做一天嗎?「他忽然看著後視鏡問我。」是只做一天。「我有點訝異:」他沒和你說?「
「我只管做事,不問這個。」袁海很嚴肅地回答我。
我在心裡腹誹:那你沒事問這個做什麼。」話說回來,怎麼會是你來接送客人,你最近應該挺忙的。「我不習慣這氣氛,開始沒話找話。
「你是真不知道嗎?」他從後視鏡里看著我。
「知道什麼?」
他目光灼灼地直視我:「你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讓我來給你跑腿,不是因為我跑腿跑得好,而是要告訴你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似乎還要再說下去,但是他的手機響了。
袁海看也不看就接了起來。
「是,接到了。我們現在在臨海路,就在雲中樓對面。好,我和他說。」他簡短說完,回過頭來,告訴我:「他說自己來接你,你先下車吧。」
我下了車,在外面站著。外面車堵成一條長河,路上行人都行色匆匆,萬家燈火初上,整個城市像一個遲暮的老人一樣讓人安心。
在這樣的夜色里,我聽見有人大聲叫我的名字,橘黃路燈下,有個高大身影大步朝我走過來,他仍然穿著白天的那件藏藍色西裝,只是在外面加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我還來不及答應他,就已經迎面撞進一個帶著煙味的懷抱里。
「袁海腦子進水了嗎,讓你站在風口裡等!」他一邊拿大衣把我裹起來一邊大聲罵人:「你傻啊?不知道冷的?」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已經起了大風,大概是要降溫了,到處都冷下來,整條路都堵了,我被他裹在大衣里,拖著上了人行道。身上冰冷,風卷著樹葉到處亂飛,一片昏暗,若有若無的雨絲落下來,我跌跌撞撞地跟著他往前走,仿佛這世界都是混亂的,只有身處的這個懷抱是真實的。
被他拖著走了一段路,不知道塞進一輛什麼車裡,裡面似乎開著空調,乾燥溫暖,我靠在后座寬敞的沙發上,李祝融沉著臉把我外套扒下來,從司機手裡接過一條毛巾,重重地替我擦臉。
我並沒有淋到多少雨,倒是他,頭髮都被打濕了,我替他把額頭上的頭髮攏到一邊,他瞪了我一眼,把毛巾扔在我腿上:「自己把鞋脫下來。」
外面的雨漸漸下大了,車平穩地行駛著,李祝融開始用毛巾擦乾自己的頭髮,他向來是被別人照顧慣了的,沒什麼耐心,擦了幾下,發現頭髮還是濕漉漉的,煩躁地把毛巾扔到一邊。
我沒辦法,把毛巾撿起來,給他擦頭髮。
他一言不發,沉著臉躲開我的手。
我也不管他了,掏出手機來給我沈宛宜打電話。
「宛宜,我今天晚上有點事……」
衣領被人拎住,手機也被搶走,丟到地上,他把我按在車門上:「你和我在一起,還要給那女人打電話?」
「我只是讓她幫我告訴我媽,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我無奈地告訴他。
他「哼」了一聲,說:「你有這個覺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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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祝融不喜歡住酒店,哪怕是最高級的。
他有一句在他那個圈子裡廣為流傳的話,他說:「除非房間裡的東西全部是用一次就扔,否則,再怎麼洗,都不能改變你用的東西被別人用過的事實。」
夏知非曾經諷刺他,說:「如果你能支付整個總統套房的家具費用,我可以為你開設所有東西全部用過就扔的總統套房,這個套房的名字就叫『某個睡床也有處女情結的客人專用套房』。」
當然他們只是說說而已,夏知非的酒店裡沒有這個服務,所以李祝融在經常出差的幾個城市都有房子。
不過這套房子,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見過。
那是在我大三的時候,我寒假回家過年,他竟然跟到了這裡,大年三十,他打電話讓我去陽台上看,天空上大片大片的煙花,我嚇了一跳,問我媽是不是哪個大廈開業。他氣得在電話那邊大吼:「那是我放給你看的煙花!」
那時候,他落腳的地方,就是這棟房子。
李老爺子雖然嚴厲,卻從不卡著他用錢,他那時候剛過十六歲,就能在這座城市買下一棟高樓上的商品房。
我其實,並不想進這套房子。
在電梯的時候,我就有點打退堂鼓了,只有兩三個人的電梯裡,他公然摟著我肩膀,我身上還披著一件顯然不是我自己的大衣,電梯裡幾個女白領都露出了瞭然的神色。
等到他打發了保鏢,拖著我的手,站在門口開門的時候,我心裡的不安已經累積到了極致。
「你不喜歡呆在我家?」我遲疑著問他。
「我討厭那個女人。」他頭也不抬地開門。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我斟酌著語氣:「今天是我爸生日……」
「你還要說幾次!」他一拳砸在門上:「今天是你爸生日!所以你要和那女人扮恩愛!今天是你爸生日!所以我就該消失!今天是你爸生日,所以現在我和你單獨呆一會都不行了是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無言以對。
我總不能說,我現在懷疑你在借題發揮,我總不能說,根據我對你的了解,你不像是真正在生氣,倒像是在籌謀什麼不好的事。
人分很多種,有的人就是可以飛揚跋扈,明著玩心計,一點也不心虛。有的人卻怎麼也撕不下臉來。我就是後者。
算了。
反正從十年前,我就一直敗在他耍賴的絕招上。
在這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時刻,忽然想起了羅秦和我說過的話。
但我不準備去blumoon看個究竟。
有一個陳柯已經夠了,再輕信別人,我沒那麼多命可以送。
第31章
我就是那種記憶力太好的人。
每次去以前呆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地方,都會有一種「想當年我年輕時候」的感覺。
這間房子,三室兩廳,客廳里原來擺的是米白色的沙發,那時候他年紀還小,還沒現在這些公子哥的怪脾氣,用東西也沒這麼挑剔。當時還覺得漂亮得不行的房子,現在看來也就那樣。
西式的長餐桌上,擺著銀燭台,燭光昏黃,餐桌上擺著一桌西餐,盤子都用蓋子蓋著,都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我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是他早就算計好的了。
偏偏他就能理直氣壯地把我拖到桌邊,拉開椅子,自己從冰桶里拿了一瓶酒過來。
我只覺得頭疼,葡萄酒這種東西,又苦又澀,我從來沒覺得哪裡好喝過。好在不燒喉嚨,總比被逼著喝白酒好。
至於西餐之類,就更不用說了。雖然我喜歡吃肉,但是不會把肉當飯吃,至於那些蔬菜湯、生的海鮮、生的蔬菜沙拉,完全超出了我的接受範圍。
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對李祝融弄出來的「燭光晚餐」,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現在只想快點換件寬鬆的衣服,吃點地道的家常菜,然後在一張溫暖乾燥的床上睡上一覺。但這些話實在不好說出來----他難得放下面子「溫柔浪漫」一回,要是打斷了他,他只怕會惱羞成怒,到時候我也別想好過。
冰冷酸澀的葡萄酒,被盛在看起來一捏就碎的高腳杯里,擺到我面前,看一眼就覺得胃疼。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心細如髮體貼備至的人,象徵性地用毛巾給我擦個臉已經不容易了,我不指望他能看出我對這桌西餐一點也不感冒。
他坐在我對面,對我舉起高腳杯,嘴角帶著笑容,示意我把杯子舉起來。
我很給面子把杯子舉起來。
他矜持地碰了一下我的杯子,說了句法語,我反正聽不懂,只知道喝酒就沒錯,抿了一口酒,努力控制住了皺眉頭的衝動。
溫暖的燭光下,對面坐的人,穿著筆挺服帖的藏藍色西裝,襯衫領口雪白,一張臉英俊得要死要活,微眯著眼睛品酒的樣子讓人移不開眼睛。當他用這雙眼睛看著我的時候,連空氣都似乎柔軟下來。
忽略掉那杯冰涼葡萄酒和桌上的蔬菜葉子和肉排的話,再忽略掉他這樣溫柔的態度下某種顯而易見的企圖,這個夜晚還是不錯的。
他問我:「老師,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讀書的時候?」
怎麼能不記得呢?
最年輕最開心的一段日子,天天都是那麼好的天氣,晴天也是好天氣,雨天也是好天氣,在鋪著羊毛地毯的起居室里聽他彈鋼琴,教他學高數。他總是等在書房裡,穿黑色的英式學生制服,靠在書架旁,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另一隻手拿著書看,看見我來了,先是抬起頭來,勾一勾唇角,很快又恢復成那副倨傲的表情。
難得他有心情懷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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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手指不著痕跡地落在我脖頸上,人也順理成章地湊了過來,帶著一點酒味的嘴唇在我臉頰上碰了一下,聲音像喝醉了一樣變得極其溫和:「老師,你今天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