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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姆媽,我把這紅菜薹剝了……」我搭訕著拿起流理台上的菜。

    我媽正在開高壓鍋,忽然抬起手來,抹了一把眼睛。

    「姆媽,怎麼了?」我連忙把廚房的門關上,回來勸我媽:「我不是好好的嗎,你哭什麼?」

    我媽一手撐在牆面上,用手帕揩了揩眼睛,女人到了她這個年紀,總是格外節省,恨不能把所有的東西都用在丈夫和兒女身上,自己一點也不剩下。

    我把她扳了過來,小老太太眼睛通紅,連頭髮里都帶著油煙味,亂蓬蓬的。

    「你哭什麼嘛,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我又回到學校了,還可以搞物理,上次和你說,你不是說我爸都高興得喝了酒嗎,現在我好好地站在這裡,你怎麼哭了呢……」

    小老太太靠在我身上,瘦削的肩膀哭得發了抖,恨極了似地用拳頭捶著我的背:「你這個討債鬼!不讓你爸媽省一點心,你怎麼又和那個夭壽仔攪到一起了,你看看別人那威勢,是我們這種人家高攀得上的嗎,你要是找個普通人,吃了虧受了欺負,你姆媽拼了一條老命不要,還能幫你撐點腰,你找個這樣的人,這樣的相貌人物,有錢有勢,你怎麼守得住!以後我和你爸一伸腿一閉眼,你找誰哭去?你當年吃的虧還不夠?還要找他,你這個討債鬼!你是要讓你媽死都不安心啊……」

    我站在那裡,只覺得心裡又疼又漲。

    曾經被逼著給李老爺子祝壽也沒有掉下來的眼淚,忽然就抑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第26章

    吃飯的時候,我媽還在廚房看著湯,飯桌上靜得像啞劇一樣。

    我媽不好意思晾著客人,熱情地招呼李祝融吃菜:「來來,吃吃這個燉雞,」

    李祝融端起碗來來接了,臉上笑意帶著說:「謝謝阿姨。」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事實上,人的外貌,也是起著很大的作用的。一個長成李祝融這樣的人,丹鳳眼眯著,臉上還帶著笑意看著你的時候,你是很難給他冷臉的。

    我不是那種善於炒熱氣氛的人,猶豫了一會,剛想說點什麼,手機響了。

    這個手機,是剛剛在天台上,李祝融給我的。裡面裝的是我原來的手機卡。

    我走到陽台上去接電話。

    「許煦你怎麼回事啊?連著幾天電話打不通!」沈宛宜像連珠炮一樣指責著我:「我問林佑棲你發生什麼事他也不肯說,你們串通好了來瞞我是不是?」

    我無奈:「這兩天有點事而已。因為你也挺忙的,我就沒和你說。」

    「少來!你是什麼人我不清楚?」沈宛宜冷笑著:「肯定又是你把你家那個太子黨惹翻了,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骨子裡有一種臭脾氣,凡事一定要爭個輸贏……」

    「打住打住!」我連忙求饒:「我現在正陪我爸媽在吃飯,你改天再教訓我,有什麼事趕緊說。」

    「你在家啊!那正好,我在N市附近的一個鎮上取證,這個鎮上有個雉雞養殖場,我去看過,那裡雉雞不錯。我買了幾隻,準備明天去你家的時候給阿姨帶點。你在家正好,我正好有個疑點要問你……」

    我對沈宛宜挑時機的本事很佩服。

    「明天啊?」

    「怎麼?不行?」沈宛宜笑起來,她當年號稱是R大女學生里美貌與智慧並存的鐵證,自然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家有客人?」

    「……」

    「李祝融?」她的聲音驟然拔高:「不是吧,許煦你是要氣死許叔叔和阿姨啊?」

    「不要一驚一乍的。」我在口袋裡掏煙,掏了半天沒掏出來,這才想起自己身上沒有煙,也沒有一分錢,連手機都是李祝融的。更加心煩了起來:「你要往我家送野雞,肯定和我媽打過電話了。難道她沒給你透一點口風?」

    「喂,不要把我想成陰謀家!」沈宛宜大聲抗議:「我和許阿姨打電話的時候你還沒到家呢,你還好意思怪我,你不知道,許阿姨被你一個電話嚇得一個勁地和我說,說你向來懂事,不讓父母為難,這次一定是被人欺負了,一定有人逼著你,就差懷疑你被人綁架了……許煦你憑良心說,我難道還不夠朋友?要不是我寬慰她,你現在和那個太子黨能這麼容易進門?許煦你也夠絕,能把那男人領到家裡來……」

    她好歹也是三十多歲的女人了,聲音還脆得很,大聲指責,吵得我太陽穴都隱隱疼起來。

    「行了行了。」我連忙投降:「你明天先過來再說好吧?我先去吃飯了。」

    「切,你早答應不就沒事了。我明天十點到。」沈宛宜耀武揚威地說完,把電話「啪」地掛了。

    我站在陽台上,很想吸一支煙。

    我媽的心思我很清楚,歸根結底,她還是希望我能結婚生子,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她才讓沈宛宜過來。算是給李祝融一個下馬威。

    還好,經過今天在天台上那一場,李祝融到現在都心有餘悸。短時間裡,不會再拿出他那一套獨裁的手腕來。他清楚我父母在我心目中的分量,所以至少是不會頂撞我父母。

    只是,到底他也沒有答應我什麼。自由、平等的身份、乃至於對於往事的一個交待,他都沒有給出來。

    -

    我回來的時候,身上都在陽台上凍冷了。

    「怎麼打了這麼久,菜都涼了。」我媽一面小聲抱怨著,一面給我盛著冬瓜排骨湯。

    李祝融拉開椅子,我坐了下來。他伸手在我臉上握了一下,皺了皺眉,低聲道:「老師的臉冰涼的。」

    我怕我爸聽見,沒有接他的話。

    跟他在一起十多年,要說他真是十惡不赦,也沒有那麼誇張。大概是在一起生活久了,很多生活里的小事,他自然而然地照顧我,系個圍巾,拉個椅子什麼的。在鄭野狐他們看來,大概覺得這就是他對我好了。但是他們不知道,因為他們是李祝融的朋友,自然是用朋友的標準來要求。

    但我不是他的朋友。

    他幾乎是以聖人的標準在要求我,我卻不能以伴侶的標準來要求他。

    我媽做了一道豆豉紅燒魚,燒得辣了點,我爸不吃,我媽正說著魚肉是不是辣了點,我插話道:「姆媽,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做糟魚,沈宛宜要過來。」

    話一出口,旁邊的李祝融就眯起了眼睛。

    我媽裝得很意外:「她最近不是很忙嘛,怎麼有空過來?」

    對付我媽這樣精明的老太太,只能由著她騙,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戳穿她。

    「沈宛宜買了幾隻野雞,說是很補的。順道給我們家送了兩隻來。她說她明天上午十點鐘到。」我扒了幾口飯,裝作沒看見李祝融微微皺起又很快恢復正常的眉頭。

    -

    「那女人明天要過來?」

    李祝融抱著手臂,站在書房裡,看著我給他鋪床。

    他的語氣很漫不經心,像是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但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越是在意的事,他越要裝得雲淡風輕。

    「她不叫那女人,她叫沈宛宜。」我把柔軟的絨毯在褥子上鋪平,在衣櫃裡放久了的毯子剛拿出來有一種乾燥的清香味,聞著就讓人覺得暖和,像是在準備冬眠的東西一樣的。

    李祝融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我看穿了他對沈宛宜的心思,旁邊又沒人,他索性就不再偽裝了,把嫌惡的表情都帶到了臉上來,帶著點倨傲,很是不慡地說道:「我不想看到她!」

    「她怎麼惹你了?」我一邊給他在書房裡鋪著臨時的床鋪一邊問。

    「她這個人就惹到我了。」他抱著手臂,穿著一件深咖啡色的睡袍,袁海他們就在學校附近找了個酒店住著,隨時準備接受他的傳召,剛剛天黑的時候袁海還送了一些洗漱用品和睡衣來,同時送來的還有一疊文件。袁海很會說話,還陪我媽聊了一會天,他大概是把李祝融說成了好心資助他完成學業、又培養他當自己的助理什麼的,總之我媽是信了,還趁著李祝融洗澡的時候疑惑問了我一句:「他真的給剛剛那個小伙子捐了錢讀書?」

    我懶得和他胡攪蠻纏,他這人冷酷的時候比機器人還可怕,犯起混來卻也比誰都要蠻不講理,白天在天台上那一鬧,他短時間內不好再跟我來硬的,只好拿出十年前還是高中生時的招數來。直接坐在了還沒鋪好的床上:「我明天不想看到她。」

    「起來,床還沒鋪好呢。你還想不想睡覺了?」

    「不睡了。」他挑起眉毛,很是不慡:「我討厭那個女人。」

    我懶得搭理他,把床上其他地方弄好了。拿著多餘的枕頭準備走。

    他拖住我手腕:「事情還沒說清楚,不准走!」

    「你要我說清楚什麼?」

    「你和她什麼關係?為什麼訂婚!」他挑著眼尾,很是不悅地瞪著我:「你不說清楚了,別想從這齣去。反正我也沒打算和你分房睡。」

    「這是我家。」我淡淡說道:「我家我爸媽最大,我們要考慮他們的感受。今天下午你說的話,還沒到12個小時就不算數了?」

    今天下午,是在天台上的時候,他說:「老師,我以後不會這樣逼你了。」

    他放開了手。

    他再怎麼沒心沒肺,也對中午的事心有餘悸。我一提,他就被蟄到了痛處。

    他是天生的政治家,哪怕在那樣的情況下,他也沒有答應我任何事,他只是說,不逼我。這句話太過活泛,尺度任他拿捏,我沒有拿到切實的條款,只能把這件事當一個暗號一樣,頻頻提起。

    其實我心裡,很不願意把這事當成一個殺手鐧來提。但就像我今天下午說的那樣,我沒有別的辦法。

    就算這樣像一個尋死覓活的女人,就算這樣顯得我當初坐在欄杆上的勇氣像一個笑話,我也只能這樣。

    他不可能放我走,我也不可能真的死,我還有父母要贍養,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我做不出來。

    我只能這樣。

    反正是要被綁著一起過,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我也不能和自己過不去,總得想點辦法,讓自己和家人好過一點。

    好在,他還是怕我死的。

    我們就像是坐在賭桌上的雙方,他有這樣那樣的特權,我只有隨時說不賭的權力,他利用他的特權,來來回回地欺負我,我卻不能輕易地選擇不賭,因為人的命只有一條。我只能拿不賭去威脅他,換得一點點底線,讓他不要越過我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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