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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他等得不耐煩,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整個人筆直地站在那裡,又穿著一件頗帥的風衣,配上這個表情,不像給我帶飯,倒像是來找我麻煩的。

    我估摸著他等得不耐煩了,刻意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去哪買飯啊?」

    「外面。」他惡聲惡氣地補充道:「我開車去。」

    「我要吃魚。」我簡短地說。

    「什麼魚?」

    「你怎麼這麼磨嘰啊?」我惡人先告狀,反咬一口:「什麼魚都行啊……」

    蒙肅同學憤怒地離開了。

    -

    我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

    蒙肅嫌我房間裡暗,把窗簾全部拉開了,陽光清晰地照在地上,確實是個好天氣。

    我就在這樣的好天氣里,接到了李祝融的電話。

    我和他,向來是沒什麼話說的,

    他從來不知道我喜歡什麼,這十多年來,我記得他喜歡吃什麼,喜歡聽什麼,喜歡什麼顏色,他卻只記得我喜歡吃;----可能還是因為辣椒是唯一一種他討厭我還是會放一點的菜。

    他問我:「你在幹什麼?」

    我瞄了一眼點滴,沒有說實話也沒有撒謊地告訴他:「我在睡覺。」

    「這個星期五你空出來,我八點去接你。」他那邊大概是在什麼封閉的地方,聲音有點悶。

    我「嗯」了一聲,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去哪裡?」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說完,大概是不想多說,就掛了電話。

    我看著手機,在這樣燦爛的好天氣里發了一會呆。直到蒙肅推開門走了回來。

    「我買了很多魚……」

    「星期五去看桃花吧。」我打斷了他的話,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我手裡攥著的手機,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是最後他只是勾起唇角,笑道:「到時候你能退了燒再說吧。」

    第13章

    愚人節的第二天,我的感冒好了一點。

    在我感冒期間,蒙肅很好地扮演了一個不會照顧人還硬要照顧人的「好學弟」的角色,而且他這個人很好玩,你要是指出他的錯誤,他還會惱羞成怒,被他照顧,實在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星期五是大晴天,早上六點,蒙肅就來了,帶了一份不知道是魚片粥還是什麼粥的早餐,逼著我吃完,然後像趕鴨子一樣把我趕上了他的車。

    春天的凌晨,氣溫簡直是滴水成冰,外面只有微微的光,車裡的暖氣倒是開得很足,他開一輛藍色的SUV,隱約是雙B車,車裡很寬敞,我自覺爬到後排去睡覺。

    大概是路況不好,我有點暈車。車裡開著燈,蒙肅的臉在後視鏡里端正得像汽車廣告,我爬起來,靠著車窗和他說話。

    我問他:「蒙肅,你以前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哪個以前?」他臉上表情紋絲不動。

    「我剛到研究所的時候。」

    大概是這兩天和蒙肅在一起久了,我也被傳染了他的說話方式:直截了當,從不拐彎抹角。

    他沉默了一會,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的時候,忽然說道:「你那時候太孬了。」

    我還沒說話,他又補上一句:「當然,你現在也好不到哪去。」

    -

    到平谷的時候,天已經開始大亮了,平谷的桃園千畝確實不是吹的,偌大的桃園一望過去,無邊無際,桃花已經開了不少,雲蒸霞蔚,很是漂亮。

    我在車上被搖得昏昏沉沉的,幾乎快要睡著了,忽然被蒙肅從車上抓下來,早上七點,市郊的空氣冷冽,吸一口,整個肺都好像舒展開來,舒服得讓人忍不住嘆息,臉上冰涼的,被蒙肅拖著往桃花海里走。

    空氣清新冷冽,滿目都是鮮艷的顏色,桃花是沒什麼香味的,重重疊疊,花的海洋。

    蒙肅教訓我:「你平時都悶在房間裡,要是多到這些地方走一走,免疫力也不會這麼差……」

    會做實驗做到下午四點吃中飯的人也有資格這樣教訓我?

    我默默腹誹著,被他在花海里拖來拖去,早上出門急,我沒戴圍巾,凍得縮起脖子,想也知道那姿勢有多猥瑣。走到一條水渠邊上的時候,蒙肅忽然轉過身來,抓著我肩膀。

    「把脖子伸直!」

    他皺著眉,一臉嫌棄的表情。

    我伸直了脖子。

    他把自己脖子上的灰色暗格子的羊絨圍巾解了下來,系在了我脖子上。

    圍巾上有很淡的糙木香,還帶著他的體溫,溫暖得像我的錯覺。

    在他系圍巾的過程中,我一直處於一種石化狀態,怔怔地看著他在我脖子上擺弄許久,退後一步,讚許地點點頭,忽然又伸出手來,想要調整一下……

    我躲開了他最後的那一下。

    「好餓……這裡有吃飯的地方嗎?我們去吃飯吧……」我匆匆地沿著水渠往前走,說著轉移話題的話。

    我像一個撿到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人,惶恐心虛,如芒在背。

    -

    平谷有許多做農家菜的飯館,蒙肅選了裝修最漂亮也最乾淨的一家,裝潢比市區的酒店也差不了多少,外觀是清朝的紅牆琉璃瓦,有兩層樓,我們選了二樓的包廂。

    賞桃花的旺季還沒有到,裡面客人不多,經過圍巾的那一出,等上菜的時間就分外地難熬起來,蒙肅這種看偵探小說看了開頭就知道結尾的智商,又不是林森那種目中無人的書呆子,對我態度的轉變洞察得一清二楚。他雖然不是什麼自負的人,但是畢竟也是家世優越,又是被人捧著的物理天才,自有他的驕傲。我不理他,他也不會來理我。

    我撐了三分鐘,終於做不下去了,藉口上廁所,拿了煙從包廂里出來了。

    這個飯店設計不太合理,走廊的採光有問題,昏暗得很,我覺得頭有點暈,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口旁邊,把窗戶推開,點了一支煙。

    快到中午了,太陽升得老高。可以清晰地看見光和暗的分界線,空氣里的微塵亂飛。

    我腦袋裡亂糟糟的,許多事都攪在了一起,一會兒是蒙肅的圍巾,一會兒是回去要怎麼應對李祝融的怒火……我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做出這樣顧前不顧後的事,確實不應該。

    好在還有煙。

    我吸了兩支煙,喉嚨痒痒的,剛要咳嗽,走廊盡頭的包廂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懷裡還摟著個妝扮很妖嬈的女人。

    他看見我,怔住了。

    青年很瘦,眼眶有點陷下去,他的臉很窄,眉眼都細長。

    我是看到他琥珀色的

    眼睛才想起他是誰的。

    他是羅秦。

    -

    如果一定要說,在我二十一歲之前,有什麼時候,是深切認識到李祝融的惡劣性格的話,就是我大三那一年,李祝融和鄭野狐捉弄羅秦的事。

    那時候,李祝融和鄭野狐,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最是飛揚跋扈唯我獨尊,他們從小到大,受過的所有教育,都告訴他們:別人的喜怒哀樂都與你無關。你有資格恣意歡謔,踐踏著他人的自尊得到快樂。

    羅秦,其實也是家世顯赫的,他的祖父和李祝融祖父的職位不相上下,但是,同樣的鐵血教育下,李祝融繼承了他祖父的鐵血手段,羅琴卻變成了一個懦弱蒼白的少年。

    很多男孩子小時候,夥伴中都會有那樣一個角色:蒼白,瘦弱,家庭不完整,被欺負了也不敢吭聲,永遠是比人的出氣筒。

    他們太年輕,以至於連最基本地尊重他人的道理也不懂,他們擁有了傷害他人的能力,卻沒有控制自己的能力,他們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度」。

    李祝融十六歲那年的冬天,他和鄭野狐,因為一件小事,把羅秦的褲子扒下來,扔到院子裡,然後哈哈大笑著打電話叫人來看。我是第一個目睹這件事的人。

    已經十四歲的少年,被扒了褲子,畏縮地躲在沙發後面,因為屈辱和憤怒,他的臉上都是眼淚,而這件事的兩個始作俑者,卻大笑著,把他從沙發後面拖出來給我看。

    因為這件事,我和李祝融吵了一架,我借我的褲子給羅秦,他沒有接,他神思恍惚地走到院子裡,把自己的褲子撿起來,穿上,回了自己的家。

    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和李祝融或者鄭野狐出現在同一個場合。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和李祝融的關係,所以他才恨上了我。以前我一直對他很好,對李祝融的朋友,我向來是一視同仁。也許是我太遲鈍,他們有時候會欺負羅秦,打他,或者開帶著侮辱性的玩笑,我只當他們是玩得過分了一點,沒有疾言厲色地勸阻過。

    我只知道,羅秦恨我。

    我二十一歲的時候,從R大退學,在學校門口看到他,他開著一輛敞篷跑車,朝我啐了一口,說:「死同性戀!」

    我想,我做人確實很失敗,每一個我想要好好對待的人,最後做出的事,都讓我寒心。

    -

    羅秦看到我,並沒有說話,他甚至也沒露出認出我的跡象,他只是站在那裡,笑得有點輕佻。

    我把菸頭在窗台上按滅了,從他身邊走過,回了包廂,在包廂門口碰上出來找我的蒙肅。沒有對話,一起進去了。

    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背後有一道視線,陰冷得像蛇,讓我整個脊背都僵硬。

    菜色很漂亮,味道也尚可,我早就嚷嚷著餓了,自然要顯出餓的樣子,磨磨唧唧地吃到十二點半,蒙肅結了帳,我沒有和他爭。

    我甚至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回請他的機會。

    下午本來是要去石林峽看看,但是,發生了一點意外。

    我們走出飯店門口的時候,一輛黑色凌志,幾乎是氣勢洶洶地直衝過來,蒙肅拖著我退上台階,飯店的保安上去,剛要說話,凌志的車門幾乎是被踹開了,盛怒的李祝融,從裡面走了出來。

    我自己走了過去。

    蒙肅在這時候,拉住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大的力氣,我整個人被他拖到他身後,李祝融的臉色簡直是在預告一場災難。

    「蒙肅,你管什麼閒事!」我伸手去掰他的手指:「你還真以為你是我什麼人了,你正義感過剩嗎!」

    蒙肅冷著臉,一言不發,只挑釁地看著李祝融。

    我快瘋了。

    蒙肅大概還不清楚,李祝融是什麼人,他從小就是跟著實戰的軍人學的格鬥,下手又准又狠,完全不顧及後果的打法,蒙肅對上他,只有吃虧的份。一個月前我們還素不相識,我不想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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