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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我沒吃晚飯。」林森雖然被他擋住了視線,仍然在陳述自己的來意:「我中飯也沒吃……」

    「沒飯吃自己去買!」李祝融很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吃飯還要人餵嗎?白痴?」

    林森看了他一眼。

    「我不和你說話,我要吃飯。」這位科學怪人很是淡然地蔑視了他:「我智商有一百四,你沒有我高,你才是白痴。」

    我第一時間感覺到了危險。

    被他攥住手腕,狠狠地往臥室里拖,我竭力地抵抗著,連忙回過頭來,對林森喊:「林森,你先回去,我沒事,你快回去……」

    李祝融把我拖進臥

    室,扔到床上,然後開門走出去。

    他要對付林森,嫌我礙事,所以先扔到一邊。

    他生氣的時候,手腕就越加狠絕,對他來說,也許只是教訓一下惹怒他的人,但是對別人來說,也許連命運都被改變了。

    我攥住了他手腕。

    螳臂擋車的力度……但是,在他讓我放手之前,我勾住了他脖頸,摸著他臉頰,急切地安撫他:「別生氣……他只是開玩笑而已……」

    他冷冷地看著我,任由我做無用功,許久,唇角才勾起冷笑來。

    「你高估你對我的影響力了,許煦。」

    我有沒有高估,我心裡很清楚。如果你真的對這一切這麼不屑,你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別再遷怒了,你想發脾氣的話,儘管朝我發。」我並不是什麼老好人,但我也不想連累別人。是我先招惹林森的,也是我把李祝融引來的,如果林森得罪李祝融,是我的責任。

    「知道我要發脾氣,還故意和別人來往。」他很是不屑地嗤笑著:「我還以為你不會玩女人那種欲擒故縱的把戲。」

    這個人,半個小時前還坐在我家的飯桌旁吃飯,五分鐘前手裡還拿著我削的橙子,現在,就已經可以坦然地對我冷嘲熱諷。

    因為他覺得誰對他好都是應該的,我對他好,和他家裡的廚娘管家的好沒有一點不同,唯一的不同是他們有薪水,我沒有。

    因為我喜歡他。

    他如此篤定這一點,以至於在他眼裡,許煦變成了一個沒有情緒的人,說的話,做的事,都是為了吸引他的目光。他深信他對許煦的影響力,所以,許煦應該是一個沒有朋友,沒有同事,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眼裡只有他的木偶。

    十年前,也許我還做得到,因為那時候我年輕。人年輕的一個標誌,就是會做很多傻得冒泡的事。那時候的我勉強達標,整天圍著他轉,還覺得世界寬廣,人生美好。

    可惜他不稀罕。

    現在,他心目中的許煦,還是十年前的樣子,而他心態變了,也許是覺得我沒有薪水,所以很划算。也許是發現有個這樣的人圍著自己打轉也不錯。於是他又回過頭來找我。並且對我高標準,嚴要求,力求讓我回到十年前那傻得冒泡的巔峰狀態。

    可是我做不到了。

    我不是木偶,我是人。

    我的朋友,雖然不多,卻也是朋友。我的同事,雖然奇怪,卻也好相處。哪怕是蒙肅呢,吃了我的飯,他也會說聲謝謝。哪怕是林森呢,他也知道對我笑。

    我就是再喜歡你,再沒心沒肺,我也是想要你對我笑的。我不是銅皮鐵骨的,我只是個人而已。

    「你走吧……」我終於這樣對他說,我知道我現在樣子一定很頹然,像是被誰搶走了最喜歡的東西一樣。

    他冷冷著看著我,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訝。但是他很快恢復常態。

    有什麼可慌的?他是李祝融,這世界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多好啊,他什麼都懂。

    「不要在這裝腔作勢了,」他攥著我肩膀,冷笑著逼視我,深邃眼睛一直看到我靈魂深處:「你明明就很想看到我,裝什麼?我肯吃你做的飯,你心裡高興得不行吧。別和我來這一套……」

    「如果你想吃我的飯,可以讓你的司機來我這拿。」我看著自己的手指,緩緩地說道:「不要再來騷擾我了。」

    「騷擾?」他站在那裡,臉上露出了「你真可笑」的表情,嘲諷地道:「你應該被我『騷擾』得很高興吧?」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淡淡地說完,抬起頭來,仰視著他。

    「我喜歡你,我和你呆在一起的時候,很高興,很開心。你想要什麼,我都想找給你。我喜歡給你做飯,喜歡和你在一起。這些都沒有變。」

    「但是,我現在不想看到你了,李祝融。」

    「你的兒子今年都四歲了,每次想到他,我都覺得自己是這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我爸今年六十一了,別人問他,我是學什麼專業的,他都說是學物理。但是我不是學物理的,我學的是法學。我十年沒學物理了。我現在連一個研究生都比不上。」

    「我今年三十一歲了,李祝融。」我仰視著他,大概有什麼東西從我眼睛裡滑下來,我眼前的這個人,一如當年的英俊,一如當年的驕傲,這十幾年來,我一直在他後面,遠遠地追逐著,追著追著,我也終於累了。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你是天鵝。這世上所有人都是癩蛤蟆,都該仰視著你,被你看上一眼,就歡天喜地。」

    「但是癩蛤蟆也有癩蛤蟆的生活,癩蛤蟆也有親人,也有工作。癩蛤蟆也不能活了一輩子都等著看它一眼。你會有別的人,比如陳柯,他們會比我還喜歡你,他們比我對你更好。」

    「我知道我要求不了你什麼。但是,看在曾經是師生一場的份上。請你放過我吧……」我攤開手掌,掌紋像握在手心裡的刀,把所有羈絆一刀兩斷。

    看在我以前那麼喜歡你的份上,放過我……

    往事種種,已經這樣不堪,就讓我還留一點點念想,讓我在老的時候,想起我年輕時候的傻事,還能露一個苦澀的笑容,而不是痛哭失聲。

    我要的,只有這麼

    多而已。

    但是這個叫李祝融的人,他站在那裡,冷著臉看我,眼中神情變幻,瞬息萬變。最終,他俯身下來,將手按在我肩上,直視著我,他的眼睛深得像要吸人魂魄般。

    他說:「許煦,你休想。」

    第8章

    我很少和李祝融吵架。

    一個原因是我本來就不喜歡吵架,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喜歡他。

    和喜歡的人吵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因為在意,所以他輕飄飄一句話,都會記在心裡,如鯁在喉。

    還好,我在他身邊也待過幾年,知道有些事,你只能自己想開點,不要鑽牛角尖。

    所以我們吵架的時候,大都是他在罵我,他不是話多的人,平時也不是一定會出口傷人的,但是,在我面前,他連語氣詞都是帶刺的。

    這天晚上,他說:「許煦,你現在除了做飯,還會做別的嗎?你就這麼喜歡做飯給別人吃?你怎麼不去開個飯館?」

    他說:「我把你放回研究所,你就好好搞你的物理,別弄什麼么蛾子。你不是喜歡搞物理嗎,我現在不關著你了,你只要不跑,不和這些人來往,我就讓你繼續待在研究所,不然你就給我回家,以後都別想碰物理。」

    他很熟練地威脅我。

    他總是威脅我。

    我的缺點,在於我還想好好過日子,每天看點書,在A組裡好好工作,我不能和他破釜沉舟,所以他的威脅總是奏效。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並不是喜歡做飯給別人吃。在A組裡,我剛進來的時候,地位是最低的,還在小白之後。我是空降下來的,沒有讓人心悅誠服的履歷,而且,我也在他們意料之中,「發揮」出了一個空降兵應有的「水平」。他們這些知識分子,天生有一股傲氣,對我這種人,他們其實是不怎麼看得起的。

    其實,我也很想告訴他,我其實對研究所並沒有那麼深的執念了,我現在很懶,你只要給我一個離你遠點的地方,我就可以準備安度晚年了。

    但是這些話我都不會和他說。因為他聽不懂。他也不會聽。

    有什麼比這個更悲哀的。

    我是這樣的喜歡你,但是我的話你卻一句都聽不懂。

    -

    我想我大概還是喜歡他的。

    不然,我也不會聽他說著說著,就難受了起來。

    這個叫李祝融的人,他不能和我在一起了----我用了十年時間,終於確信這一件事。

    性格也好,際遇弄人也好,是我不配也好,是他命中注定要一個人也好……

    我很清楚,等著我們的是什麼。

    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有些事,不是你想忘就能忘。他現在一口一個「你給我老實地在北京呆著,別老想著跑」,我聽著,竟也隱隱的高興。

    我想他應該是喜歡我的。

    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很多往事,紛紛擾擾,每一件都不致命,卻能把我小心翼翼積攢起來的哪一點溫情全部葬送掉。

    誰都會說,得過且過,難得糊塗,能忍就忍,反正又不會死人。

    可是,在你被蚊子咬得滿身是包的時候,如果一個人對你說:蚊子咬你也沒什麼要緊,反正只吸你一點血,你又不會死,所以你不用理會蚊子,該幹什麼幹什麼。聽著有理,你做得到嗎?

    過去的事,是無數隻張狂的蚊子,最痛苦的時間已經過去,現在我只剩下滿身的包,它們還時不時地地湧出來,狠狠地咬我一口。

    -

    我宿舍沒有多餘的床,沙發又小,李祝融罵完我之後,把外套脫了,穿一件襯衫,坐在了床上。

    我本能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我怕他。

    尤其是在這時候。

    我寧願去牆角站一夜。

    他這種人,平時做事都是有計劃的,每一分鐘都已經早就預排好。但是他的脾氣是唯我獨尊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要是忽然心血來cháo,誰都奈何不了他。

    我打不過他,他只要一隻手就可以把我兩隻手的手腕握住,反剪,於是我就動彈不了了。

    唯一的慰藉,是他不喜歡動手打人,最多明天一看手腕上捏出一圈淤青而已。

    我彈起來之後,他的臉色變了變。

    「我……我去喝點水。」我本來想說去洗澡的,但是洗澡雖然拖延的時間長,可是怎麼聽怎麼像為了某件事做準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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