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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他要幹什麼,我反抗不了。但是至少他想用居高臨下的姿勢來詢問我的現狀,以愉悅他的心情的時候,我也不會讓他痛快。

    我能做的,也只有這個而已。

    第3章

    今天是星期二。

    天知道我有多討厭這個日子。

    星期二,剛好是上個周末的餘韻已經過去,而這個周末又還遙遙無期的日子。

    而今天的這個星期二,是我正式到R大物理研究所上班的日子。

    同事已經認識得差不多了,天之驕子的齊景,冷冰冰的蒙肅,怪人+天才的林森,還有快四十歲的老好人組長王治,另外,還有年齡最小的組員,十六歲的白毓----他讓我叫他小白。

    組裡沒有女人,加我一起,一共六個人。

    我到第五樓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了,林森早就坐在活動室里看書了。他看的早就不是我那本書,而是一本和磁場重聯有關的英文原著。看來他對這個課題確實很有興趣。

    蒙肅昨晚大概睡在這裡,睡眼惺忪地坐在壁爐旁喝咖啡,他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他是最簡單最原始的英俊,和皮膚好、美少年、萌之類的詞沾不上邊的英俊。但是我猜他平常連照鏡子的時間都很少。

    小白讓我想起陸嘉明,他們長著一樣的貓眼,不過小白有點過分活潑,接近多動症。

    齊景和組長王治先後和我打招呼。

    以上就是我的同事,A組的全部組員:

    一個科學怪人、一個工作狂、一個多動症少年,以及一個偽君子和一個老好人。

    當然,還有我,一個看不懂英文原著的組員。

    -

    在這樣濃郁的學術氣氛下,在這樣良好的研究環境裡----左邊有小白老鼠一樣啃花生的聲音,右邊是蒙肅的咖啡散發出來的香味,壁爐又暖融融的,我不由得昏昏欲睡。

    為了不丟臉地在上班第一天就打瞌睡,我不得不祭出了我的拿手鐧----鬥地主。

    說到鬥地主,在C大的法學院,這是在全院上下受歡迎程度僅次於打瞌睡的運動,當老師很清閒,在一個以醫學聞名的學校里當法學老師尤其清閒。於是法學院裡私下流傳著許多消磨時間的方法,鬥地主就是其中備受推崇的一項。

    來北京之前,我特地跟李祝融申請,和小麼道了個別。小麼不知道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小說,滿心以為我會一去不回,所以把他珍藏的平板電腦給了我。

    還好,我今天早上趕著來上班的時候,把電腦也帶了過來。

    熟悉的音樂響起不到三秒,多動症少年小白就嚼著花生圍了過來,好奇地問我:「這是什麼啊?」

    我對這個被物理摧殘了童年的孩子很是同情,耐心地給他科普:「這是一種撲克牌遊戲,是這麼玩的……」

    在我給小白科普的時間裡,冷冰冰的蒙肅也圍了過來,他的咖啡喝了一半,默不作聲地在旁邊看,忽然冒出一句:「這個很簡單。」

    小白很狗腿地給他助勢:「蒙肅玩卡牌很厲害的。他下象棋可以下贏電腦,因為他一分鐘能算到二十步以後。」

    我可聽不出這兩句話有什麼關聯。不過看蒙肅那一副拽得不行的樣子,我也想煞一煞他的銳氣,於是很慷慨地把電腦讓給他玩:「規則你已經知道了,來吧。」

    拽哥蒙肅板著一張死人臉,很不耐煩地出牌,等待,又出牌……他出牌極快,簡直像沒有思考過一樣,但是每次出得都無比正確。

    但是,他是農民。

    所以,半分鐘後,失敗的音樂響起。蒙肅抿著唇,苦大仇深地看著屏幕。小白驚訝地叫:「這……蒙肅是輸了。」

    「你們不知道嗎?」我看似在科普其實很得意地收回電腦:「在鬥地主界,有一句真理:不怕神一樣的地主,就怕豬一樣的戰友。」

    蒙肅剛剛遇到的,就是豬一樣的戰友。蒙肅在地主下家,用一對二拿到牌權,眼看蒙肅只有一張Q了,他竟然還要用一對王炸一下,炸在蒙肅那對二上,然後打了個三過來,地主喜出望外,趕緊用一個二攔住,兩條順子把牌出完。蒙肅就輸了。

    我接過電腦,找了舒適的姿勢坐著,開始鬥地主。小白趴在一邊看著。過了一會,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我要玩鬥地主。」板著死人臉的蒙肅理直氣壯地宣布。

    我茫然地看著他----這是在問我借電腦嗎?

    「我拿我的電腦和你換。裡面有林森現在看的那本書的中譯本。」想要洗刷恥辱的帥哥挑了挑眉毛,補充道:「我自己譯的。」

    我吞了吞口水,知道一定是沒有合適的中譯本蒙肅才會自己譯,所以,錯過這次機會,我也許就找不到那本書的中譯本了。

    「好,成交。」

    我拿著蒙肅的電腦縮到壁爐前的沙發里,開始看書。誰知道不到半個小時,這位帥哥就把我的電腦扔了回來:「許煦,我玩完了。」

    可我還沒看完呢……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把電腦抱走,一看自己的屏幕,這廝竟然給我贏了這麼多歡樂豆,要是我把帳號給林佑棲,他一定高興死了。

    但是,我要的不是歡樂豆,我要那本書!殺千刀的蒙肅!

    看一本物理書看到一半的感覺,簡直比上廁所上到一半被人趕出來還要令人抓狂。我急得百爪撓心,但是又不能找蒙肅要----他坐地起價還是小事,關鍵是我壓根沒東西和他換。只能抓著小白問:「你有沒有那本書的中譯本?」

    「哪本書?」

    「林森正在看的那本。」

    小白同學打量了一下林森,「哦」了一聲,說:「那本啊,蒙肅最近不是在翻譯嗎,他說五號去青樓領稿費。」

    「青樓?」我頓時轉移了注意力。

    「就是出版社啊。」小白同學以一個未成年的身份大肆說著違禁詞語:「你也知道啦,蒙肅是搞量子力學的,但是為了賺錢,他什麼書都翻的。蒙肅說了,別人老以為我們搞物理的都是一家的,所以很容易專業不對口了。出版商什麼的,就是嫖客,我們嘛,就是……」

    我汗顏地阻止了小白繼續說下去:「我想看那本書。」

    「問蒙肅要去啊。」小白說得輕巧。

    「他不給怎麼辦?」

    「拿東西和他換啊。蒙肅不看中譯本,你拿量子力學的原著和他換。或者拿燃料之類的給他,比如重氫,蒙肅前天還在說批給他的核聚變燃料太少了……」小白嘮叨了一陣,狐疑地看著我:「你不會什麼都沒有吧?」

    看我不再搭理他,而是默默地走開。這多動症少年在我背後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哎呀!我都忘了,你是空降下來的了!」

    所以說,我討厭心直口快的人。

    -

    躲在活動室里看了一上午的欽天監交食記錄,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準備回家做個飯----反正下午三點才上班,在家裡睡個午覺都沒問題。

    下樓的時候,不知道林森從哪裡冒出來,跟在我後面,手裡拿著一本書,一邊看一邊走。

    我和他打招呼,問他去哪,他頭也不抬地說:「吃飯。」

    我完全放棄和他聊天的打算。

    走到

    體育館前面,他左轉去了食堂,我正準備回家,接到電話。李祝融在那邊言簡意賅地道:「許煦,到校門口來。」

    他上次說這句話,大概是十年前,那時候我還在R大讀書,兼職給李祝融當家教,接到他電話就屁顛屁顛地跑去校門口,一分鐘都不耽擱。

    可是現在不同了。

    他現在已經不屑於在我面前裝什麼溫情脈脈了,動輒就是威脅命令。我也不和他硬頂,說了聲「好」。然後關了手機,在學校里到處亂逛起來。

    現在已經不是十年前了,我也不是那個一心喜歡著他,任他搓圓弄扁的二愣子青年了。我已經三十一歲了,十年時間,豬都學會灰心了,何況是人呢。

    現在不是在C城,我本來就孤家寡人一個,在北京更是毫無牽掛。他當時威脅我,要麼來R大,要麼繼續在醫院呆著。我自然是選前者,現在他能威脅我的,也只有把我重新抓回去了。

    身為一個空降下來的、托斯馬克裝置都不認識的菜鳥,我對R大本來就沒什麼執念,對那群怪胎同事也談不上什麼感情,除了一個壓力鍋還沒還,R大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牽掛。

    哀莫大於心死。我雖然不算老,拜他所賜,心也死得七七八八了。

    -

    逛了一圈回來,已經是一點半了。樓下停著一輛黑色凌志,很眼熟。

    爬到四樓,我靠在欄杆上仰頭看,沒看到什麼保鏢之類的,於是放心地上去了----李祝融向來自視甚高,不是氣急了,一般不會動手。

    我發誓,我只從樓梯上露出一點頭髮尖,他就沖了過來。

    「你去哪了?」他揪住我手臂,把我整個人摜到牆上,居高臨下地問我。

    要不怎麼說混血兒好,光個頭就比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高出一截,氣勢十足。

    「我在學校里逛了逛,吸了包煙。」我若無其事地回答他。

    他的唇抿緊了,我知道這是要發怒的徵兆,我以為他會把我從樓梯上扔下去,結果他只是看了看表,說:「我從十二點開始在校門口等,現在已經是一點四十了。」

    我一臉無辜:「你找我幹什麼?」

    「給我道歉。」他似乎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我繼續無辜地看著他。

    「給我道歉!」他那雙漂亮的鳳

    眼盯著我,這氣勢很是嚇人。

    「好的,對不起。」我聳了聳肩:「你還沒說找我幹什麼?」

    他一把揪住我手臂,拖了我整整五層樓,然後把我扔到那輛凌志的后座里,十五分鐘後,他把我帶到一個名叫廊橋的餐廳里,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後對我說:「好,我告訴你,我等了你一個半小時,是要請你在這裡吃一頓中飯。現在你可以滾了,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怪胎!」

    我站在那裡,餐廳已經被清場,領班怯怯地看著我。我在她同情地目送下一個人走出去,走到街口坐802,回學校上班。

    是的,我是一個沒心沒肺的怪胎。

    我之所以沒心沒肺,是因為在很久很久之前,我曾經對一個人掏心掏肺,只不過他不稀罕我的心肺,所以扔在腳下,踩個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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