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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4:06 作者: 素光同
葉景博戴著金框眼鏡,衣冠楚楚。單從表面上看來,似乎與平日無異,但他說話的語氣稍快,不同於正常時的和緩。
謝平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但他沒和葉景博說話,而是走到了房門之後,按下了一個反鎖鍵。
葉景博笑道:「這是要做什麼?」
「防止有人打擾我們。」謝平川回答道。
他拎著一個文件袋,其上系了一根白繩,密封如同高考試卷,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謝平川當著葉景博的面,打開了這個文件袋。
他一邊拆封,一邊說話:「葉經理,我原本想在兩個月前聯繫你,但你工作盡職盡責,也沒有泄露翻譯機密。只是和秦氏集團的總裁交好,私下承了幾個人情。」
秦氏集團的總裁,正是一貫與恆夏作對的秦越。
他和葉景博在一次商務會議上認識。因為秦越為人仗義,能力和交際圈都很強,幫助葉景博解決了燃眉之急,葉景博便和秦越有了不遠不近的關係。
說到底,作為一個中產階級,認識這樣的上層名流----他還經常幫助自己,總免不了一絲竊喜。
翻譯組的機密文件,葉景博倒是不敢透露。認識秦越是一件好事,但葉景博簽署了保密協議,一旦東窗事發,糟踐了自己,實在得不償失。
葉景博的底線就在這裡。
蔣正寒拿出一個紙杯,站在飲水機之前,為葉景博倒了一杯水。
他端著杯子走過來,以閒談的語氣說道:「翻譯組有一位員工,離職前的績效是三檔,離職後就降成了五檔。財務部三個月發放的獎金,和你們的實際情況,也有一部分出入。」
他溫和地表態:「葉經理,如果我說錯了,歡迎你糾正我。」
謝平川卻抖開了文件,與蔣正寒遙相呼應道:「你說出了事實,怎麼糾正?」
文件都是獎金記錄,還有一張財務審核表,葉景博雖然有動作,但只是小打小鬧。直到近期的年終獎----這是他吞下的第一筆五位數款項。
在葉景博原來的公司里,辭職員工無人過問,年終獎很容易泡湯。他遵循慣例,自認為穩妥,卻不料證據列齊,揭發他的人還是公司高管。
窗外陽光普照,室內空氣凝結。
葉景博緩了幾秒,才出聲道:「我修改她的績效,扣下她的年終獎,是為了把錢均分,分給翻譯組的所有員工。辭職了的職員,也不是我們公司的人。無論如何,我把組員放在第一位。」
他站在房間中央處,端著一杯純淨水,脊背挺得筆直,好像折不斷一樣。
謝平川表揚了一句:「這倒是個好理由。」
他和蔣正寒並排坐在沙發上,兩個人的發言也默契十足。謝平川的話音剛落,蔣正寒便抽出一張A4紙:「葉經理的習慣很特別。把均分的年終獎,存在了自己的卡上。」
光線充足,清楚地映出收支記錄。
葉景博見狀,倒吸一口涼氣。
剛要為自己辯解,又被謝平川捷足先登:「動用技術手段,探查葉經理的帳戶,並非我的本意。」
這一句話,他說得冠冕堂皇,但是下一句,卻是真心實意:「那一位辭職的員工,也在過去一年為公司做了貢獻。年終獎是為了認同她去年的付出,而不是像你所說,禁錮她將來的位置。」
恆夏的管理團隊,算是與眾不同,獨樹一幟。葉景博第一次親身體會,但他仍然摸不清高層的意思,他索性直接道:「謝總監,麻煩你再說明白點。」
回答葉景博的人,並非謝平川,而是總裁蔣正寒。
蔣正寒道:「侵占職務罪,貪污數額在兩萬以上,算是大額……」
葉景博的杯子沒端穩,水滴也猛地濺了出來。
他咽下一口唾沫,誠懇道:「蔣總,水至清則無魚,咱們恆夏的風氣很好,但也不能事事法庭見吧。年終獎的錢,我一分都沒動,會完全返還給職工。」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話說得很有道理,」謝平川忽然笑了一聲,「如果我們想殺雞儆猴呢?葉經理。」
如果我們想殺雞儆猴呢?
謝平川說話聲音好聽,非常適合腦內循環。謝平川講完這一句,葉景博就再三掂量,他依稀感覺到,蔣正寒和謝平川擅長話術,而且兩人一唱一和,完全帶偏了他的方向。
不可否認的是,葉景博有些觸動。
他沒做過大jian大惡,就連唯一一筆兩萬以上的公款吞併,也是效仿前東家的行徑----在那裡,這種
行事方法相當安全。
謝平川不再說話,手指點在茶几上,狀似無意地敲了兩下。
外面的風聲呼嘯而過,巨大的壓抑感一觸即發。
謝平川重新站起身,道:「葉經理,你工作盡職,能力出色,前途無量。這批文件只有一份,我還沒交到法務部。」
葉景博屏息,試探道:「您的意思是什麼?」
謝平川笑而不語。
葉景博終於領會,便向他投誠。
或許是提供的情報及時,葉景博沒被公司開除,也沒有被法務部狀告----那筆不翼而飛的年終獎,被他返還給了女職工,他向那名女孩子道歉,說是之前的系統出了問題。
那位女孩子相當高興,再三感謝組內同事----她什麼也不知道,仍然相信人間有真情。
她興高采烈地做出最後一次告別:「我要去上海啦,大家再見。大學畢業以後,爸媽都不讓我留在大城市,想叫我回家,可是大城市機會多,世上也是好人多,和你們相處了一年半,非常開心,有緣咱們再見。」
徐白和她揮手:「好的,祝你一路順風。」
葉景博握著玻璃杯,良久之後,竟也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雖然他心中明白,年假之後,管理層會做一場調整,翻譯組帶隊經理的位置,肯定要還給付嬌。而他葉景博呢,要做回副經理一職----這樣也好,那個職位更適合他。
人無完人,他有職場污點。
葉景博曾經和秦越有所聯繫。他把自己的郵箱帳號,微信記錄,全部交託給了謝平川,介紹了秦越的人脈往來。
他也坦誠了趙安然的問題:「趙安然的英語水平高,我以為他是北外畢業的,秦越也證實過。我有一次上街,在網吧門口見到了趙安然,他和別人打電話,討論的都是計算機技術。」
謝平川捕捉到了「網吧」關鍵詞,追根問底道:「你還記得是什麼技術嗎?」
「真不記得了,」葉景博搖頭,誠實回答,「平常做翻譯組管理,我和技術組的同事交接,真的聽不懂他們的術語。我是文科出身。」
謝平川不再追究,拍了他的後背。
第二日,他指派兩位助理,去了那一間網吧。
趙安然不愧是專營技術的人,隱藏地址的手段,囊括了VPN、TOR和虛擬機。
他行事縝密,但也並非滴水不漏,謝平川調查監控記錄,在他用過的一台電腦上,找到了一個誤刪的文件。
所有日誌都被謝平川記錄了,當做呈堂證供上繳。由於文件包括了和XV高管的直接溝通內容,算是一份難以撼動的鐵證。
再加上之前做資產損失評估的專家敲定了最終結果----認定恆夏的損失高達一百萬元,趙安然罪責難逃,已被認為是犯罪嫌疑人。除此以外,一同落網的,還有三位XV公司的高管。
第65章
趙安然鋃鐺入獄的消息傳來, 第一個倒下的人是他的父親。
他們家就在北京本地。趙安然的父親住院後,他的母親委託了律師,前來探望被關押的兒子。
趙安然面色不佳, 手上戴著鐐銬。見到母親之後,他說了一句暗話:「我給公司造成了損失,要是能彌補就好了。」
他的母親佯裝聽不懂,還偷偷給趙安然塞錢----判決書已下, 趙安然需要服刑,他的母親四處打聽,得知在監獄也要用錢。
因此母親心想,只要兒子手頭寬裕, 生活便不至於太苦。
趙安然卻推拒道:「這錢你們留著。爸爸生病了,家裡哪有收入呢?」
他再一次強調:「是我對不起公司。」
趙安然反覆提起「公司」, 所指的並非恆夏集團, 而是他的幕後老闆XV高管。按照之前約定的協議,如果趙安然進了監獄,XV公司要幫忙善後,給他的父母百萬補償。
可是今天, 在冰冷cháo濕的監獄裡,他的母親唯唯諾諾道:「我找過你們公司了,領導不願意見我。你在監獄好好表現,爭取減刑,我和你爸等你回來……」
說到這裡,母親聲淚俱下:「當年要不是你爸欠了高利貸, 怎麼會讓你淪落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