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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4:06 作者: 素光同
    她在三角鋼琴邊坐定,裙擺如淺川曳地。小提琴的餘音響起後,她彈出極流暢的前奏,全體的配合堪稱完美。

    演出不可能不順利,因為他們排練了很久。

    謝幕以後,掌聲經久不息。

    徐白提著裙子跑向台下,很快就找到了謝平川。她挨著他坐好,再次求表揚道:「我們先說好了,你要和我講實話。」

    謝平川反問道:「講什麼?」

    徐白看著他,意有所指:「你聽見剛才的合奏了嗎?」

    謝平川拎起他的書包,打開側邊的拉鏈後,拿出來一本……寬約一指的厚書。他翻了翻書頁,確認準確無誤,沒有絲毫破損,才把整本書交到了徐白手中。

    徐白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謝平川便和她解釋道:「這是給你的獎品。」

    徐白低頭,終於發現這是一本----英法互譯的劍橋辭典。

    謝平川道:「聽你爸爸說,你想當法語翻譯。我記得你也說過,想當英語翻譯……」

    於是,謝平川買了一本英法互譯的辭典。他覺得這樣一來,問題就都解決了。

    徐白沒有吱聲。

    她低頭看著這本辭典,雙手使勁掂了掂,可是辭典真的好重,她其實有點抱不動。

    「好豐厚的獎品,」徐白用指尖摩挲扉頁,「我爸爸都不相信我能做翻譯。」

    她略微頷首,敞開心扉道:「我想當翻譯,也想讀語言學。因為語言就像橋樑一樣,我想做架橋的人。」

    講完這句話,徐白抱起辭典笑了:「這個比喻好像不對,我說得不好。」

    謝平川卻道:「不用解釋,我明白你的意思。」

    徐白心想,人生難得一知音,更難得的是,想做的事總有人支持。她翻開辭典的第一頁,把書推到謝平川的面前:「你能不能在扉頁上給我寫一句話,再加上你的名字。」

    她說:「這樣我學習的時候,就會很有動力了。」

    徐白的語氣十分誠懇,謝平川沒有拒絕的理由。他拿出一支筆,在扉頁上寫道: 「祝你成為一名合格的翻譯。」

    句尾之後,他打了一個破折號,跟上自己的簽名。

    謝平川寫得一手好字,行雲流水,蒼勁有力。因他的筆跡落在了扉頁,徐白愈發珍惜這一本辭典。她重新把書抱進懷裡,斬釘截鐵道:「好的,我會讓它發揮作用。」

    徐白和謝平川如此勵志的時候,另一邊的季衡卻在門口徘徊。

    他沒有謝平川的好運氣,無法在此時混進後台。不過他沒等多久,面前來了一個熟人。

    那人正是簡雲。

    簡雲乍一見到季衡,並不敢直視他。她抿了抿嘴唇,提著裙子繞到一旁,低頭打量腳下的地板,然後才說了一聲:「學、學長好。」

    季衡聞聲,偏過了頭。

    「哦,你是那個……」他想不起她的名字,用滿面笑容來掩蓋,「你是合奏隊的成員吧。」

    簡雲道:「是的。」

    話剛出口,她不由感到落寞。

    落寞的原因在於,她想和季衡交流,卻又無話可說。

    簡雲嘗試著問道:「學長來找人嗎?」

    季衡沒有承認,他不想說自己來這裡是因為謝平川不見了。他抬手搭上簡雲的肩膀,和她隨意攀談道:「你別老是學長、學長的叫我,聽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叫我季衡吧。」

    他熟練地介紹自己:「季是季節的季,衡是平衡的衡,好聽又好記。」

    簡雲默認了他的說法。

    她在意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搭在她肩上的那隻手----在此之前,她從未和異性如此近距離接觸過,她覺得自己格外緊張。

    季衡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問:「你是不是有點怕我啊,其實我是個好人。」

    簡雲尚未回答,季衡便後退一步,他面朝反光的瓷磚,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那天在公園裡,我看到你急得快哭了……」

    簡雲微張了嘴:「你還記得我?」

    「那當然了,」季衡回頭看她,有些好笑道,「不然我為什麼和你說這麼多話,我也不是自來熟的人啊。」

    今天的簡雲和平時不同。她穿了鉤織提花的裙子,頭髮完全盤了起來,露出一張清秀的臉。別說只有一面之緣的季衡,就連她的同班同學都有幾個不認識她了。

    她不知自己因什麼而高興,她小聲地說:「我不怕你。」算是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季衡笑道:「你話真少,比謝平川還安靜。」

    他剛提及謝平川,謝平川就從裡面出來了。

    不過謝平川並非一個人,他的身後還跟著徐白。徐白肩上披著一件外套,手裡還抱著一本厚書,謝平川想要幫她拿,她卻拒絕道:「我要自己抱回家。」

    季衡站在一旁,瞥了一眼那本書,他好奇那是什麼玩意兒,讓徐白如此看重和珍視----季衡沒發現驚天動地的標題,他只看到了幾行法語和英語。

    人們常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又或者是「不知其人,視其友」,意思是當你不了解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看看他的親密交際圈,多少能猜出一點他的興趣所在。

    所以徐白的興趣,也不是普通的興趣。季衡心想道。

    他問:「徐白,將來你也打算出國嗎?」

    這個問題把徐白難住。

    她是想出國念書的,不過父親反對,母親贊同。

    徐白的母親是職業畫家,她早年留學義大利,也曾經在荷蘭見習,回國後又繼承父業,專攻國畫,風格融匯中西之長。

    或許是因為走過這條路,所以當徐白表達意向時,母親完全站在她這邊。

    而她的父親恰恰相反,經常講一些她沒有聽過的、所謂的「大人的道理」,比如「你年紀還小,出去容易吃虧」,又或者是「翻譯是沒有前途的工作」。

    徐白久久不答話,謝平川替她解圍道:「徐白初中都沒畢業,你的問題問早了。」

    季衡雙手插進褲子口袋,轉而問起了謝平川:「那你呢,謝平川,我忽然想起來你還沒告訴我,你申請了哪些美國大學?」

    謝平川仿佛一個謎團。

    他說出來的話,就像沒說一樣:「我申請了喜歡的大學。」

    徐白在一旁聽著,雖然她也不知道謝平川的計劃,但是她發自肺腑地希望,謝平川能申上他喜歡的學校。

    可惜天不遂人願。

    那一年的十二月,下了一場初冬的雪。於是庭前有枯枝落葉,皚皚白雪,像是殘積的柳絮,鋪陳了一地新妝。

    徐白穿過門外的走廊,繞向了後院的圍牆。她戴著一條羊絨圍巾,剛好遮住小半張臉,手上卻沒有手套----那是為了方便她敲門。

    敲謝平川的門。

    謝平川在家,家裡卻不止他一個人。

    他的父母也回來了,三人齊聚在他的臥室。自從謝平川上了初中,這種盛況一年到頭也沒幾次。

    臥室的窗戶半開,徐白就蹲在門外,偷聽他們的談話。她聽到謝平川的母親開口道:「你從小學開始學編程,我和你爸爸也支持你,你的編程水平高不代表你的能力強,只能說明我們願意栽培你。」

    謝平川不說話,他很安靜地坐著。

    母親繼續教育他:「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不能眼高手低,好高騖遠,選擇學校的時候,看準了再申請。哈佛和麻省理工是你能嘗試的嗎?」

    謝平川並未反駁,仍然保持一言不發。

    他不僅申請了哈佛和麻省理工,他也申請了斯坦福和普林斯頓。

    就在近期,他收到了回信。

    全是拒信。

    如果僅僅是這樣,父母可能不會大動肝火。最讓謝平川的父母失望的是,謝平川用來保底的兩所學校,也都在昨天之前委婉拒絕了他。

    保底學校,顧名思義,是那一批申請里、綜合情況最差的學校。

    對於謝平川的父母而言,他們的兒子一直是優秀的。自打謝平川上小學開始,他從沒讓父母操心過成績,他天資聰穎,又相當努力。

    然而眼下,這種優秀被全盤否定,曾經光輝閃耀的山巔,淪為了折戟沉沙之處。

    錯誤釀成以後,大多數人想到的不是如何補救,而是先放一管馬後炮----謝平川的父親不能免俗,他說:「當初讓你走中介,你也沒聽我們的。」

    謝平川回答了父親的話:「我自己的事,不用他們幫我做。找中介的結果不一定比現在好,申請競爭激烈,他們也沒有十全把握。」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其實非常好聽,徐白平時很喜歡,此刻卻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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