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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4:06 作者: 素光同
謝平川「嗯」了一聲。
母親接著問:「早上有事嗎,沒接電話。」
謝平川找到了感冒藥,卻在電話里回答:「沒事,我睡過頭了。」
「我讓徐白去找你了,」母親話裡有話道,「打擾了她,我挺不好意思。」
被打擾的徐白卻毫無顧念。
趁著謝平川打電話的時間,她從家裡帶來了體溫計,謝平川剛剛掛斷電話,徐白就把體溫計遞給他,然後又催促道:「你真的發燒了,看看有多少度。」
量出來的結果是三十八度二。
謝平川把體溫計還給她:「低燒而已,睡一覺就好了。」
徐白坐在他的床邊,雙手搭在膝頭道:「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
方才打電話的時候,謝平川坐到了床上。等徐白拿著體溫計回來,她就很自然地給他蓋上了被子,仿佛在照顧一個病號。
而當下的這一刻,謝平川伸直了一雙長腿,背靠著他自己的枕頭,他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道:「小白,你十四歲了,馬上就十五歲了。」
徐白還在等待謝平川回答「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乍一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徐白脫口而出道:「哥哥,你叫我是什麼意思,我問你想吃什麼呀。」
謝平川的耳根一下就紅了。
為了緩解氣氛,他打開電視,繼續挑明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像以前一樣,直接進我的房間 。」
徐白沒有聽懂,她抱著一個玻璃杯,裡面裝著沏好的感冒藥。於是她端穩了杯子,輕聲安慰謝平川:「為什麼不能進你的房間,今天你感冒發燒了,我會照顧你的,你不要怕。」
她感覺玻璃杯不燙手了,就把感冒藥遞給謝平川:「你喝一點,應該不燙了。」
謝平川接過杯子。
果然不燙了。
他低頭喝了一口,心中醞釀著措辭。徐白年紀雖小,待人卻不設防,他有必要教會她什麼是男女之間的區別,否則等她班上的男生想入非非時,徐白就像羊入虎口一樣。
是的,他知道那些十五六歲的男孩子,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謝平川決定從宇宙的發源講起,從生物進化的角度引出性別的不同,當然這方面存在很多假說,他應該轉述一些公認的……
他的思維被此時的電視聲音打斷。
謝平川的床正對著電視,而徐白又恰好坐在他的床邊。電視裡正在播放《動物世界》,屏幕里冰雪消融,漫山遍野奼紫嫣紅,旁白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春天來了,萬物復甦,又到了動物們交……」
「配」字還沒有說完,謝平川及時按下靜音鍵。
然後他關掉了電視。
他以為自己反應敏捷,卻聽見徐白出聲問道:「為什麼你不繼續看了?」
謝平川欲蓋彌彰道:「我準備睡覺了。」
他披著一件外衣,只扣了兩顆扣子,頭髮也有一點亂,與平時衣著整齊的風貌大不相同,頗有一種頹廢的美感。徐白不知道要怎麼照顧他才好,她就點了一下頭,然後給他掖好了被子。
「你有事就叫我,」徐白道,「我的手機是響鈴模式。」
謝平川想起他的正事,在徐白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又拉住了她的手。
謝平川的臥室極其整潔,實木地板纖塵不染----甚至乾淨到有些打滑,徐白被他這麼一拉,腳底當即「呲溜」一聲,整個人前傾著摔在了床上。
他的床單和被罩都是木棉質地,被子裡夾著分外柔軟的鵝絨,摔上去應該不會硌得慌。但是謝平川偏偏躺在床邊,徐白栽倒的那一刻,剛好砸在了他的腿上。
一霎寂靜。
直到她懵懂地抬起頭,不明所以看著他。
「哥哥,你心情不好嗎?」徐白試探地問道。
謝平川沉默不語,徐白就自問自答:「也難怪,你生病了,怎麼會開心呢。」她重新爬起來,身影消失在門外:「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煮粥。」
雨後初晴,清晨天光燦好,院中一片糙木濃綠,未因初秋霜降而凋零,如果側耳細聽,還能聽見清脆的鳥啼。
但是謝平川沒有閒情逸緻。他走神望著外面的景色,因為感冒藥帶來的睏乏,不久便躺在床上睡著了。
他再醒來時,將近中午。
徐白並不知道他醒了。她在自家廚房裡熬粥----每當徐白感冒的時候,母親就會給她煮粥,喝完了很快就好了。
她拿著一把刀,剃掉了紅棗核,看著燕麥和小米相融,蒸騰出穀物的清香。
這是徐白第一次親手熬粥,但她著實是一個有天賦的人,就連火候都掌握得很好。唯一的問題在於,她可能煮多了一點,砂鍋里裝滿了米粥,分量實在有些大。
幾分鐘以後,當謝平川衣著整齊地坐在客廳,思考中午要吃什麼的時候,徐白端著一個砂鍋出現了。
「給你的。」徐白歡快道。
砂鍋太重,她快要端不動了。好在謝平川及時趕到,從徐白手裡接了過來。
他把這口鍋放在了客廳的木桌上。
「都是給我的?」謝平川問。
看著那整整一滿鍋、分量足以餵豬的粥,謝平川的眼神有些複雜。他不禁想到,難道在徐白的心裡,他就是這麼的能吃。
徐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踮起腳尖,再一次伸手摸他的額頭。
「太好了,你退燒了。」徐白道。
謝平川抓住了她的手,從他自己的額頭上拿開。他搬來一把椅子,示意徐白坐下,而他坐在她的對面,像是要和她促膝長談。
徐白卻問了一句:「你不喜歡這樣的粥嗎?」她雙手搭著椅子,自然而然道:「你不想吃的話,我把它端回去吧。」
徐白的母親教會她一個道理----當你想對別人好的時候,要以對方接受為前提,否則好心容易辦壞事,畢竟每個人的成長環境不同,性格和興趣喜好也不相同。
謝平川理解了她的意思,他起身去了一趟廚房。
等他再回來,手上多了兩個碗,以及兩把銀勺子。
謝平川親手給她盛粥,仿佛在盡地主之誼。這讓徐白想起來,很久以前,他們兩個都還小的時候,徐白就是謝平川的小尾巴,他走到哪裡,她跟到哪裡。
從那時起,他就經常照顧她。無論是在學業,亦或別的方面。
今天她終於稍微報答了一下。但是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光是煮出一鍋粥,好像還遠遠不夠。
謝平川見她低頭,隨口問了一句:「你在想什麼?」
徐白捧起了瓷碗,開門見山地問:「我在想,你覺得粥好喝嗎?」
鹹淡適中,滑而不膩,明明很合他的口味,謝平川卻回答道:「一般。」
客廳的木桌正對著一扇格子窗,落在深色桌面的光影被切分成塊狀。桌上的水晶花瓶里只有水,沒有花,徐白輕輕推了一下花瓶,使得水紋抖出瀲灩的波浪。
而她趴在桌邊,看起來萎靡不振,像泄了氣的皮球。
謝平川立刻改口道:「火候正好,選材恰當,不稠不淡……」他端著碗和她說:「謝謝你給我做飯。」
第六章
自從上次熬粥,得到謝平川的表揚以後,徐白一直有些沾沾自喜。
每天課間活動的時候,她都在音樂教室和同學練習合奏,為即將到來的校慶做準備。
徐白忍不住設想,如果她在節目裡表現出色,坐在台下的謝平川見了,會不會由衷地讚賞她呢,就像誇獎她做飯好吃一樣----這樣的假設,讓她格外雀躍。
然而合奏團的成員共有七人。除了打醬油的簡雲以外,其他同學的基本功都挺紮實,都是全年級選出來的佼佼者,兩相對比之下,簡雲越發無地自容。
簡雲和徐白傾訴道:「我什麼事都做不好。」
徐白坐在鋼琴邊,手指還按在琴鍵上:「老師教給你的步驟,你還是沒記下來嗎?」
簡雲搖了搖頭,隨後又點頭。
十一月初的北京天氣轉冷,窗外寒風接連呼嘯,室內已經開放了暖氣。一冷一熱的遙相呼應,使得玻璃蒙上了淺霧,而簡雲的衣服仍然單薄。
徐白往旁邊挪了一點,簡雲就和她並排而坐。
她們的關係比起兩個月前,早已親近了很多。對簡雲而言,徐白是她在學校里唯一的朋友。她不想麻煩徐白,卻好像正在麻煩她。
徐白道:「你看這樣行不行,每天中午吃完飯以後,我們來音樂教室練習。」
徐白身後站著一位吹薩克斯的男同學,那名男同學聽見他們的對話,笑著搭了一腔道:「徐白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