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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4:06 作者: 素光同
    晌午雲淡風輕,天光也暖融融的。教室里的窗簾隨風微動,晃蕩出水藍色的褶皺,謝平川的座位就在窗戶旁邊,窗簾吹到了他的桌子上,於是他站了起來,把窗簾重新系好。

    他的背影也很好看。

    教室里沒有什麼人,謝平川前排的女生回過頭,臉頰通紅和他說話。徐白距離他們很遠,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心裡就像被貓抓一樣,變得又癢又麻。

    簡雲摸不清狀況,她小聲說:「那個學長……他、他好像不在這裡。」

    話音未落,季衡的聲音從她們身後傳來:「咦,這不是小白麼,你來找謝平川嗎?」季衡神經大條地猛敲窗戶,朝著教室里喊了一聲:「喂,謝平川,你們家小白來找你了!」

    徐白扭過臉道:「不,我不是來找他的。」

    徐白拉過簡雲,卻見簡雲埋著頭,額前厚重的劉海擋住了眼睛。簡雲醞釀了很長時間,才一字一頓道:「那天……那天,感謝學長幫忙。」

    簡雲雙手捧起手錶:「這是你落下的東西。」

    好像只有一秒鐘那麼短,又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季衡撓了撓頭髮,終於認出了她:「哦,你是昨天在公園裡的……」

    他接過那一塊手錶,套在了自己的手上:「你別謝我,是那個人太過分了,明明自己拿了假幣,還要讓你給他找錢。我就是看不過眼。」

    季衡戴好手錶,笑得分外慡朗:「我還要謝謝你,你是來還我手錶的嗎?」

    徐白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理清了昨天公園發生的事。簡雲和她母親在賣早餐,然後來了一個顧客,給了一張假幣,還要讓簡雲找錢----好在季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不過回想昨天的巧遇,徐白心想,季衡大概被那個顧客潑了一身豆漿。

    手錶已經物歸原主,徐白覺得她們應該走了。但她才剛後退一步,謝平川就出現了。

    「有什麼事麼?」謝平川問道。

    謝平川身高一米八六,徐白的身高是一米六八,這十八厘米的高度差,迫使她抬頭盯著他:「現在沒事了,我要回教室。」

    「等一下,」謝平川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吃飯吃到了臉上。」

    他的指尖抵著她的皮膚,觸感細膩而柔滑,謝平川的手指微微一顫,卻沒有立刻放開她。他用紙巾擦她臉上的油垢,聽她沒好氣地回答:「要你管我。」

    謝平川收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糙莓糖,放進了徐白的手心。

    他並不喜歡吃糖,甚至很討厭甜食,但是徐白喜歡。所以謝平川從十歲起,養成了口袋裡揣糖的習慣,一般來說,徐白要是炸毛了,給一塊糖就能哄好。

    可是今天的徐白不同以往。

    今天的徐白頤氣指使道:「我不吃,我要你幫我剝糖紙。」

    謝平川勾起了唇角,為她偶爾任性的樣子而笑。

    他很認真地把糖紙剝開,糙莓糖就像被拆封的禮物,隔著最後一層白紙,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徐白接過這一塊糖,含糊不清地開口:「謝謝……哥哥。」

    那一聲「哥哥」叫得很甜,果然是含著糖說出來的話。

    謝平川受之無愧:「不客氣。」

    第四章

    中午的教學樓沒有多少人,教室里卻走出了一個女生。她左手拿著自動鉛筆,右手抱著一沓名冊----這一次,徐白終於聽清了她和謝平川的聊天內容。

    女同學問:「謝平川,你答應了嗎?」

    謝平川實話實說:「假如沒人願意去,我可以代課一學期。」

    女同學皺著眉頭,好像並不贊同。

    她站在風口的位置,頭髮被風吹得微亂。她一邊用手撥弄著頭髮,一邊繼續他們的話題:「辛苦你了,謝平川,本來嘛,我們就是為了申請美國大學,才去做那些支教和社區服務,結果現在……」

    她的話音一頓,為他抱不平道:「沒想到你都做了一個學期了,志願者隊的老師們還要麻煩你,這幫老師也忒沒用了,他們都是吃白飯的嗎?」

    徐白站在謝平川的身後,因為她嘴裡含著糙莓糖,所以她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她心裡很清楚,謝平川從上個學期開始在郊區的一所打工子弟小學做支教,於是他每周總有三天,會格外的風塵僕僕。

    這個活動的組織者,是高中國際部的老師。原本按照他們的規定,參與時間只有一個學期,然而因為本學期報名人數少之又少,謝平川就充當了一次替補。

    那位女同學也說:「謝平川,你們的人數還不夠吧?要不這樣,我和你一塊兒去郊區。」

    謝平川卻道:「那裡有會飛的蟑螂。」

    他緩慢抬起一隻手,比量到徐白的頭頂:「能飛這麼高。」然後摸到了徐白的腦袋:「停在頭髮上。」

    徐白含著糙莓糖,原本應該挺高興的……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頭頂有點癢。

    頂樓的陽光尤其充沛,藍天白雲應有盡有,牆邊的瓷磚亮得反光,對面的女同學卻僵了臉。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喜歡蟑螂的女孩子,那位同學並不是例外。她的笑容變得十分尷尬,雙手攥起裙擺又放下:「啊,謝平川,你沒和我開玩笑吧?這玩笑甭開了,一點也不好笑。」

    謝平川道:「牆角能見到老鼠,冬天沒有暖氣,教室里燒蜂窩煤,需要老師撿煤球。在參加活動之前,我也沒想過會有這種學校。」他停頓片刻,接著反問:「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麼?」

    他沒有得到回應,於是更加溫和道:「你說得沒錯,正好還缺一個英語老師,我代他們感謝你的幫助,你什麼時候有空?」

    謝平川的脾氣不可捉摸,他很少表現得這麼溫和。

    但是對面的女生頭腦清醒,她不僅沒有色令智昏,反而愈加沉著冷靜道:「哎呀,抱歉啊,我剛才忘講了,最近開始申請學校,我忒忙了。」

    謝平川低聲笑了。

    他道:「祝你申上一所好大學。」

    女同學撇了嘴,轉身回到教室。

    季衡聽見他們的對話,走過來拍了謝平川的肩膀:「我有空,我最近閒得很,幫我問問你們隊長,能不能讓我旁聽幾節課?」

    徐白道:「你也想去做支教嗎?」

    季衡扣緊他的表鏈,雙手撐在窗台上。他稍微一用力,就坐上了窗台。

    他雖然十八歲了,卻沒有什麼坐相,總是散漫且懶洋洋,從某種角度看來,他和謝平川剛好相反----但他們有一點很相似,就是偶爾說話真假難辨。

    季衡略微抬頭,敲了敲瓷磚道:「沒錯,我想做支教,課外活動豐富,申請大學才容易。不過我們都有競賽成績了,為什麼還要那麼辛苦啊,謝平川,你不想過得輕鬆點嗎?」

    謝平川回答:「你覺得什麼是輕鬆,無事可做麼?」

    季衡笑著打趣:「謝總,你長大以後,一定是個工作狂。」

    就連徐白也不知道,謝平川將來會不會變成工作狂。不過當天中午,她和簡雲回到教室以後,謝平川就給她發了簡訊,讓她晚上不要等他一起回家了。

    原因很簡單,謝平川和季衡臨時去了一趟郊區。

    他們乘坐的是學校大巴,路上季衡還有點興奮。他把袖子挽得很高,露出一截健碩的手臂,然後他挑釁謝平川:「來,謝平川,和我扳個手腕。」

    謝平川看著窗外景色:「我認輸。」

    「別慫,」季衡拉著他的袖子,「輸了的人,在今天上課的時候,要把學生逗笑三次。」

    季衡說話的聲音偏大,前排的老師聽見了,偏過頭來打量他。

    巴士已經開出了城區,高樓大廈消失不見。謝平川看了一眼窗外,又從書包里拿出教案,放到了季衡的手上。

    「你知道,我們是來上課的。」謝平川點到即止。

    季衡心神領會,謝平川的下一句話應該是:「我們不是來搞笑的。」

    他不禁嘆了一口氣:「我第一天來,也沒做什麼準備,只能活躍活躍氣氛,讓那幫孩子高興點。」

    季衡的理由打動了謝平川。

    謝平川勉為其難地伸出手,肘關節搭在了扶手上,甚至沒有撩起袖子,一副放棄掙扎、任人宰割的樣子。

    說實在話,季衡雖然和謝平川合作多年,但他還是有點看不慣他。他總想著要挫一挫謝平川的銳氣,把他從雲端的高度拉到地上,給他塞一點人間煙火。

    眼下正是一個好機會。

    季衡的心裡有點小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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