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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1:23 作者: 厘梨
    冥冥之中,人與人的糾葛是奇妙的。

    就像第一次在太和殿廣場,那樣多的人, 哪怕朱伊只是躲在太監身後探頭,謝映還是一眼就發現了她。今日也一樣,謝映下意識就看向城樓最東的垛口處,目光攫著那抹纖細的淡綠身影,捨不得移開眼。

    朱伊抓著女兒牆的邊緣,看謝映騎在馬背上,煙雨朦朧覆了他一身。他抬頭望來,朱修黎立即高高揮手,差點脫口大喊表哥。相互對視片晌,謝映朝著兩姐弟露出一笑,旋即策轉馬頭,絕塵而去。

    有道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謝映從前出征和遊歷皆是常事,他可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有出一趟門也這般黏纏的一天。

    朱伊望著那背影,道:「走吧,阿黎。」

    朱修黎扯著朱伊的衣角:「姐,我可真捨不得表哥。」

    「他很快會回來的。」

    「對,那些小毛賊,哪是我表哥的對手。」朱修黎燃起壯志雄心:「姐,以後我想跟著表哥學打仗,我感覺我不是念書的料!」

    朱伊撫著朱修黎的腦袋:「打仗也需熟讀兵法謀略,你還是得念書。」

    朱修黎瞬間蔫了。

    朱伊如常過著日子,後宮裡越發厲害的明爭暗鬥,她只當沒看到。

    這日她向彤貴妃請安時,對方心情不錯,主動道:「我兒,你可知道,皇后今日被皇上推攘跌倒。」

    朱伊身邊有朱綽這個「包打聽」,還是知道許多事的,但此事的確不知,便搖搖頭。

    彤貴妃便道:「那你總知道昨天朱黛把甄惜推進湖裡的事吧?」

    這事朱伊自然知道。這樣的天,湖水冰冷刺骨,甄惜雖被救上來,卻快去了大半條命。皇帝雷霆震怒,當即命朱黛去陳元殿罰跪抄經,禁足兩個月。

    彤貴妃笑得開心:「就是為了此事,今日皇后找到皇上,說朱黛在陳元殿過了一晚便染了寒疾,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哪裡肯,皇后就與皇上扭纏,結果反被皇上推倒。」

    堂堂皇后,竟然與國君動手,失儀至此,朱伊也是不知評價什麼才好。

    皇帝知道謝映已與皇后離心,他所看重的太子近來又頻頻令他失望,加之對甄惜的痴迷,皇帝對皇后便不似從前的容忍。皇后也察覺到皇帝態度的變化,以她的脾氣和自尊心如何能忍,這回兩人一對上,便發作起來了。

    皇后丟臉,甄惜大病,彤貴妃坐山觀虎鬥,自然格外開心。

    朱伊又陪彤貴妃坐了一會兒,她剛回自己屋裡,常臨便送來永安公主府的信。竟是朱凝染了風寒,病得有些厲害,甚為想念朱伊。

    朱伊看完哪裡還坐得住,忙稟了皇帝,皇帝仍是指容蕭隨護。朱伊簡單收拾兩套衣裳便出宮了,朱凝見到朱伊歡喜極了,朱伊還親自下廚為朱凝熬粥,既是憐恤姐姐,又是在為了某人練習廚藝。

    在公主府住了三天,見朱凝有了好轉,朱伊又與容蕭上街買朱凝愛吃的栗子糕。

    兩人都出來了,自然順道在青秀池轉了轉。

    容蕭突然指著前方的夜空,道:「公主,快看,那邊在打鐵花,要過去看嗎?」朱伊點頭,一起過去了。

    仰頭便見漫天飛舞的鐵花,金色的,銀色的,有的是星星點點的團狀,有的細長如流光夜雨,一層一層往上涌,再拋散下來,似煙花絢爛。

    周圍一片歡呼叫好聲,朱伊也跟著鼓掌,大聲叫好,隨即心頭有些失落,如果她現在身邊的人不是容蕭,而是謝映就好了。

    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會想念謝映。原來這樣熱鬧的地方,她還是會想他。朱伊回過神,繼續仰起頭,因為心裡想著事,渾然不知自己也已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

    一個身穿暗紅色刺繡飛鹿紋箭袖袍子的年輕男人,從今宵閣樓上,來到這打鐵花的近處,目光一直停留在朱伊身上,從頭到腳,放肆流連。

    旁邊的人終於忍不住提醒:「少主,還不走嗎?此次是秘密入京,卑職以為,既已安排妥當,迅速離京為好。」

    男人笑了笑,道:「當然要走。不過,我想多帶個人。」

    那提醒的人不敢置信張大眼,跟著迅速看向朱伊。

    朱伊知道容蕭的武藝算是很出眾了,又對她忠心,有容蕭在,朱伊從未擔心過安全。因此,當她在陌生之處醒來時,完全不敢相信這一切的發生。

    她的第一反應是又被太子擄了,當她看到守在她床頭的陌生男人,頓時怔住。

    對方五官深邃,稜角分明,有張俊美逼人的臉,斜飛入鬢的眉下,是一雙墨玉珠似的眼睛,黑髮都束在白玉冠中,胸前的淡金飛鹿刺繡獨特精緻。男人迎上朱伊的打量,朝她彎唇一笑:「你醒了?」

    是陌生人……朱伊暗忖,人牙子?但眼前這位實在不像。朱伊仔細觀察這年輕男人,他的衣著佩飾,神態氣質,絕非出自普通人家。

    難道是知道了她與謝映的關係,捉她威脅謝映?除開這兩樣,她一時想不出別的原因。

    「你是何人,為何擄我?」朱伊冷聲開口。

    朱伊能面對異變這般鎮靜,語調更是如此冷硬,倒是出乎男人的意料。畢竟朱伊的美沒甚麼侵略性,給人的感覺實在是溫軟,叫人只將把她牢牢制在手心。

    男人微笑,不答反問:「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家的姑娘,我派人去你家提親。」

    朱伊緊蹙著雙眉,難道這個男人竟是因貪她顏色,就出手擄了她?

    她道:「你也不先問問我定親了沒,就談提親?我告訴你,我已有未婚夫。你別白費力氣。快放了我。」

    朱伊態度惡劣,和男人預想的被嚇得楚楚可憐,瑟瑟顫抖完全不同,但對方半分不生氣,他唇角的笑容挑著幾分痞氣,道:「我從不白費力氣。有未婚夫算什麼,就算你有丈夫,我也能讓你變成寡婦。」

    朱伊為這男人話里淡淡的嗜血味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她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男人,他沒有要作出狎昵動作的意思,但他說的話,句句是挑逗冒犯。

    朱伊火氣上來,道:「這可是天子腳下,你眼裡到底有沒有王法,居然敢當街搶人?你就不怕我的身份是你惹不起的?」

    男人不怎麼在意道:「那怎麼辦,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問你的名字,父親是誰,你又不說。那我只好先把你搶來,再派人去查。」

    這就是變相地在說,他不怕王法,也不怕朱伊的身份惹不起。朱伊終於有些慌了,這到底是什麼人?這般油鹽不進,簡直比太子還要難纏。

    朱伊再次審視對方,這人瞧著就是個桀驁不馴的。謝映骨子裡也高傲狂妄,但謝映給人的感覺像裹著堅冰,蒙著淡霧,並不會令人輕易察覺他的狂妄。但這個男人不,他一點也不掩飾他的傲慢和張狂,這種人若是拿了主意,最不容他人反駁。

    朱伊突然扭身便往門外跑,男人也不動,任她跑。朱伊推開門就見外頭院中全是身著黑衣的男子,約莫四十餘個,都一齊朝她看過來,朱伊退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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