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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5:33 作者: 顧止昔
    「我家在這裡,難得回國,我想在這裡呆幾天。」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他揉了揉被夜風吹亂的頭髮,目光真摯地望著秦陽。

    「我當然還會再回美國,畢竟書還沒讀完呢。」秦陽回望他,「如果你願意,我會一直當你的朋友。」

    一抹苦笑浮在安德烈的嘴角:「你明明知道,我不止想當朋友。」

    那天,在山野湖邊,秦陽在混亂之中吻了安德烈。

    然而不過一秒,又是他親手推開了安德烈。

    就是在那一秒中,他知道自己不能自欺欺人,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也對安德烈不公平。

    那天,他清楚地告訴安德烈,自己不能接受他的愛慕。

    他的心被另一個人占滿,那麼多年,從來沒變過。他不能若無其事地尋找另一個替代品,那是對這段感情的侮辱。

    安德烈雖心有不甘,但還是接受了。

    如今,面對分離,安德烈露出不舍的情緒,但秦陽表現得毫無轉圜的餘地,也讓他熄掉了最後一絲幻想。

    最終,安德烈還是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說:「那個人真幸運,能得到你的愛。」

    秦陽也只能苦笑,一句話都說不出。

    安德烈,你知道嗎?我愛的那人,並不想要我的愛。

    第二天,他在機場送走了那群喧鬧的同學。當計程車司機問他去哪裡時,他卻忽然愣了神。

    是啊,去哪裡好呢?

    他想見沈亦,又害怕見到沈亦。

    見面時的表情,對話,他都還沒排練好。生怕一看到那張臉,頭腦就一片空白,說出不計後果的話,做出不計後果的事。

    愛得多絕望,重逢就有多折磨。

    他茫然地看著窗外,隨口說了一個地方,計程車便緩緩向前駛去。

    不自覺說出的地方,是他當初就讀的高中。

    校門口的守門大爺還是沒變,依舊白著頭髮捧著一杯清茶悠閒地坐在門亭中。見他不像本校學生,大爺盡職讓他做好登記,便放他進去了。

    臨近期末,學校停了所有的體育課。夏日的操場上,沒有了學生飛奔雀躍的身影,總顯得有些寂寥。艷陽太盛,在太陽底下走幾分鐘身上就全是汗。他趕緊來到林蔭道,在樹蔭的遮蔽下,總算得以喘口氣。

    他在林蔭道的長椅上坐下,看著遠處的籃球場,回想當年跟溫宇和大志一起打球的日子,慢慢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溫宇和大志如今都在外地上大學,現在也正是忙碌的考試周,想必沒什麼時間理會他。

    他跟班上的其他人幾乎沒有聯繫過。畢竟當年去到美國後,他就不想再跟國內有太多牽連,很多人的聯繫方式都刪掉了。

    當初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

    然而三年後,他還是回到了這裡。

    盛夏的午後,前方的教學樓傳來琅琅的讀書聲。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某個午後,語文老師在講解現代詩時,印刻在他腦海中的那首詩。

    我想畫下早晨

    畫下露水

    所能看見的微笑

    畫下所有最年輕的

    沒有痛苦的愛情

    畫下想像中

    我的愛人

    她沒有見過陰雲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顏色

    她永遠看著我

    永遠,看著

    絕不會忽然掉過頭去

    不知道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他依舊記得那首詩,記得他剛讀到時心中的酸楚,和沒來由湧上的眼淚。

    如今即便在心中默念,眼眶也是酸酸的。

    ----如果我的愛人,能像詩中那樣,就好了。

    ----永遠看著我,永遠。

    ----絕不會忽然掉過頭去。

    「秦陽?」

    前方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心頭顫了顫,抬頭的那一瞬間,他聽見自己內心的堤壩發出斷裂的聲響。

    三年不見的沈亦,如今就站在樹蔭底下,像剛剛從畫裡走出那般,驚奇地看著他。

    陽光落在他們身上,輕風在他們之間吹拂。三年的時光,橫亘在他們之間。

    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他多想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抱住那個人。

    但他只能緩緩起身,緩緩開口:

    「好久不見。」

    充滿陌生。

    充滿寂寥。

    第9章 痛

    秦陽說他只留一周。一周後,就要回美國了。

    沈亦聽了沒說話,只是淡淡地對他笑。

    他們在外面找了間飯店解決晚餐,等待上菜的時間裡,一問一答地聊了很多。

    沈亦問他這段時間住在哪裡,秦陽報了個酒店名字。

    問他要不要回家住,秦陽說搬來搬去太麻煩了。

    又問了幾個與這次實踐活動有關的問題,秦陽都一一簡要回答。

    很快,他們就無話可說了。

    ----並不是真的無話可說,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沈亦有那麼多問題想問,此刻卻都想不起來了。秦陽也有滿肚子的疑問,卻覺得如今問出口,有些不合時宜。

    於是兩人都沉默著。

    等菜上齊了,便都默默地動筷吃飯。

    「你這幾天有什麼打算?」沈亦問。

    「沒什麼具體的打算,到處看看吧,很久沒回來了。」他說。

    沈亦點點頭,沒再說話。

    設想過那麼多次重逢的場景,沒有一次是如此尷尬侷促。

    此後接連三天,沈亦都沒見到秦陽。

    這幾天是工作日,沈亦白天在學校上班,下班後發信息約秦陽一起吃飯,他卻總是以各種原因推託。

    總算等來周末,沈亦在周五晚上便提前約秦陽第二天回家吃飯。當晚他還應允,卻在第二天早上變卦,說臨時有事。

    臨時有事?能有什麼事?

    沈亦壓住心頭的火氣,換了身衣服來到酒店。酒店前台卻告訴他,秦陽一早就出門去了。

    他便堵氣般地在酒店大堂等著。直到傍晚,才看到秦陽一臉疲憊地回來。

    看到守在大堂的沈亦,秦陽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問為什麼,沈亦就先開了口:「吃過飯了嗎?」

    他搖頭。

    「那就回家吃吧。」說罷拉起他的手,不容分說地往外走。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強硬的沈亦。

    回家的計程車上,沈亦沒問他這一整天都去了哪裡,秦陽也找不到話題,兩人便一直沉默著,誰都沒有先開口。

    車程過半,老天爺瞬間變臉,晴朗的天空布滿烏雲,不一會兒,便降下了瓢潑大雨。

    他們倆都沒帶傘,下車後只好一路小跑,進電梯時兩人都已經淋成了半隻落湯雞,狼狽不堪。

    回到五樓,沈亦開了門便對他道:「先洗個澡吧,別著涼了。」

    話語裡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怒氣。

    秦陽愣了一下,沈亦又說:「你屋裡還留著以前的衣服。」

    說完便進廚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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