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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2:15 作者: 星旅
旋即,他面色難看的笑了下,似是對自己方才那句軟弱之言的自嘲可笑。眸光轉動間看到靳一隨著年齡愈增越加嚴肅的臉時,瞳孔猛地收縮了下,而後倏地起身推開他的攙扶,大步行至屋中那清晰鑒人的銀鏡前,卻在看到裡面那個面容微有滄桑未過盛年卻滿頭白髮的男子時登時愕住。
「朕,竟這般老了...」
身後寸步不離的靳一卻猛地鼻端一酸,太上皇怎是老得?他明明是思念天后娘娘卻見之不得,求之不得而傷的。
他南征北戰擴大疆土,他順著天后娘娘的鳳旨推行男女平等,推行人權,提拔女官,慢慢廢除一夫多妻制,他每年每年去到天后娘娘所在的城池行院不死心的要硬闖,而後放下身段,放下帝王尊嚴想要進去一見,卻屢屢被阻攔在外,不得一見。
他才不過五十正值盛年,便放下大權退位傳給太子,自己便在這與天后娘娘比鄰之處修建房屋飲鴆止渴。卻明明離得如此之近,可如此多年,太上皇竟是真的一面都沒曾能見到天后娘娘。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太上皇若是能狠得下心來定是能見得甚至是擁得。可天后娘娘實在剛烈,亦當真是,好狠的心啊。
而她現下的消息,他又該如何對太上皇開口,太上皇他,能受得了這個打擊嗎?
「太--」
「父皇!」
繆靳聞聲回頭時,眼中的茫然之色已盡數不見,面對自己的兒子,現如今的皇帝,他已然又是那個威嚴霸氣勢可吞天的天帝。
可下一瞬,他面上那令人不敢直視的雄霸威凜便因著他的話霎時凝固,隨著年齡愈增愈威嚴愈盛時常抿起的薄唇抖動了下,卻語氣平穩道:「你方才,說什麼。」
繆曦昭跪在地上的身形頓了下,低垂著不滿悲慟的臉上閃過掙扎,卻最後都化作了堅定。
他敬愛母后,亦受母后教導多年,便是現下他的帝王書房亦都放著母后親筆所寫的一日三省之冊,每日亦確是謹記母后教導不曾懈怠一分。
可他終究亦不知母后與父皇到底發生了何事,竟讓面冷心軟慈愛世人的母后對他的父皇那般堅決心狠。即便連他都對父皇對母后身心眼中只有母后一人那樣深沉的愛戀,以及終年如一日的堅持不懈所打動,卻仍謹記母后所言,不去插手父母之事。而至長大後他方知母后是不想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亦知母后對自己的愛意是那樣的深,而遠。
突聞消息時,他亦不能接受,悲痛萬分心中大慟,可他母后實是太過冷靜而理智,竟連自己的後事都早已自己安排,便連他知道消息時亦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可他終是不忍父皇被瞞在鼓裡,縱使他知道父皇知道定是神魂具殤,可他更堅信,他父皇寧願殤痛,也不願做一個無知之人。
「父皇...母后她,仙逝了。」
噗!!!
「太上皇!」
「父皇!!!」
繆靳揮開二人慌張攙扶的手,剛走了兩步竟是又吐出一大口心頭血,那紅得刺目的濃稠鮮血將他的下頜與胸前盡染紅色,可他卻仿佛無知無覺般,眸中空洞的望著半空,腳下卻自發的往那他走了無數遍卻入不得,有她的所在而去。
口中還逕自喃喃著:「朕的妤兒是天女,天女怎會死,我還活得好好的,妤兒怎麼會死,我比妤兒大八歲,妤兒怎會死...」
卻腳步虛浮的走到門邊時倏地停下,背對著屋內站著的身影依然那般高大偉岸,他未曾回頭,語氣甚至極為冷靜的問:「她在哪裡。」
靳一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於他身後重重跪下,哽咽道:「太上皇...您,節哀啊...」
繆曦昭亦是悲從中來,雖才堪足二十但卻已執掌朝綱幾年帝威愈盛的臉上再難忍下哀慟,他走到他尊敬的父皇身邊抬手扶上他垂在身側的手臂,亦才發現,他那堅硬遒勁的手臂竟是在發抖。
想到令他無堅可摧的父皇露出如此脆色的緣由,終是再未忍住痛淚而出。
「母后,她,就在翠湖。母后說,她始於翠山,便也應止於翠山。」
「她還說了什麼。」
繆曦昭抬眼看著父皇面無表情的側臉,卻生生看出了萬念俱灰之感。此想法一出,便令得他心中更痛,扶著他手臂的手亦驟然一緊。竟是再難將母后遺言說出,他知道父皇定是接受不了這個打擊。
繆靳卻仿佛猜到了什麼,沉寂的眸中突兀的閃過一抹亮色,轉過頭看向她與他傾心教導,亦未曾辜負他們,有他的手段亦有她的仁心的兒子,多年未曾笑過的唇,竟是彎了下,他抬起手第一次做與他親近的動作,擦掉了他臉上的淚,含著鼓勵道:「你母后都說了什麼,朕受得住。」
繆曦昭卻是如受重擊,胸中鈍痛幾欲站立不住,卻是迎著他父皇那堅決的鋒眸,咬牙說道:「母后說,不願,與人合葬,亦,不需要人,陪葬。」
他終是未能將他母后的原話說出,父皇這個樣子,他如何能將這如致命一擊的真言告之?
但他卻不知他的父皇與他的母后彼此有多了解,只從這句話,繆靳便能猜出他的妤兒原話為何。
「她說的是,不願與朕合葬,對吧。」
「父皇--」
繆靳抬起手制止了他的欲蓋彌彰,她避著他,便是證明她從未將他忘記。他轉回頭,眸中灼亮,面上亦似迴光返照般由方才蒼白泛青陡然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