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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1:24 作者: 西子胡
在胡老太的觀念里,正月里不興罵人,但她的那副急脾氣,如同一封大利紅的爆竹,差不多一點就爆,每次都忍不了十五天,差不多過了初七就破功。
今年算是最早的一次,才大年初三。
由此看得出來,胡老太有多生氣,罵得老三劉應生不但把小女兒梅花帶走,臨走前,還給胡老太掏了五塊錢,請胡老太幫忙照看兩個生病的女兒。
這一頓罵,才算完結。
「……你們別看五塊錢,就你三伯那算計樣,說不定,梨花和杏花就得在鄉下住上一整年的時間,他是看準了你大伯厚道,要是遇上你二伯,他就不敢把女兒留下。」陳春紅聽說了整件事後,特意晚上坐在火盆邊,掰開了講給兒女聽。
遇上老二家,還不得被剝一層皮。
梨花的病,兩天後就完全好了,到底是小孩子,身體恢復能力強,胡老太一旦開了罵戒,後面就沒了顧忌,看著老三留下來的兩個女兒,連罵了兩天,最後不知道劉老頭,怎麼勸導的,平息了下來。
不過,梨花開始跟在大堂姐劉夏花身後,跟著劉夏花一起幹活。
杏花扭傷了腳,一直待在屋子裡養傷。
劉艷放下心,有胡老太的管教,這兩姐妹難再掀起什麼浪花,於是索性撇開了,除了家裡多了兩隻小雞,牽住了她的精力,另一方面,她仗著年紀小,不引人注意,聽從大哥的吩咐,去牛棚那邊給一位老師送了幾回藥。
那位老師終歸年紀偏大了,康復得比較慢,陸陸續續連吃了半個月的藥,病才好起來。
過了正月,過了二月二,龍抬頭,大地回春,凍雪消融,天將暖和起來,從冬天開始修的渠道,還沒有完全完工,又要忙碌春耕的事宜。
柳吐新芽,春草冒綠,田間土裡的野菜,慢慢長了出來,村子裡的孩子,滿地里挖野菜,滿樹頭摘榆錢,劉艷家如今不缺吃的,卻沒有放棄大自然的饋贈,這是後世看美食節目裡的一句話,用她媽的話說,不放過一切吃食。
所以,她和二哥也加入挖野菜的隊伍里。
劉軍每天放牛,把牛牽到牛草長勢豐茂的地方,讓牛自己吃上一頓,村子裡耕田的牛,一共有八頭,五頭水牛,三頭黃牛,水牛耕田的腳力比黃牛強,所以餵養的時候要更盡心。
冬春天放牛的人,除了牛棚里住的四個人,每人分配有一頭牛,剩下還有三個孩子,跟劉軍一起放牛,牛要是餵養的不好,是要扣工分的。
因為經常一起放牛,劉軍和牛棚里的四個人也漸漸熟悉起來,上次生病的老師,叫龔安,在大學裡教化學,從海城過來的,和洪順的爺爺曾在同一所大學裡教書,這是後來才知道的。
另一位西醫,叫齊為民,從省城的大醫院裡發配過來,據說,他只說過一句話,就是大煉鋼的時候,拆了他新房子的木材去煉鋼,他私下裡抱怨了一句,喜雀還有個樹枝窩,他連個屋子都沒有住。
這兩年,全國運動高漲,形勢一變,這句話不知怎麼被人翻了出來,說他詆毀新社會,說新社會沒有屋子住,被人舉報,遭到了批*斗,然後下*放到他們村子裡來改造。
剩下的兩個年輕人,聽說一個是資產階級走資派,生活作風腐化,另一個父輩逃*亡在海外,都被打成了黑*五*類,一同下*放到他們村子裡進行勞動改造。
「……你開始自學初中的課本了,你看得懂嗎?」直到發現了劉軍的不同尋常,那名龔安老先生把劉軍留了下來。
劉軍心裡隱隱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何況,按照洪順說的,他們生活在這個偏僻的山村里,如果沒有這個機緣湊巧,也碰不到這樣高學識能教他們的人,早在和洪順商量以後,倆人志同道合地決定,暗暗抓住這個機會。
小妹在他看書遇到難題時,也側敲旁擊地和他提過。
可以說,洪順和小妹劉艷是他最信任的人,幾乎腦瓜子轉溜了一下,劉軍就沒有保留地吐露了實情,「大部分都能夠看得懂,只有很小一部分看不懂。」
龔安未置可否,轉頭問了另外一件事,「你怕不怕批*斗?」
「怕。」劉軍口裡說著怕,是事實,也是實情,但他臉上,眼睛裡,並沒有流露出來半分,看得龔安心裡略略點了點頭,這個孩子心眼有點多,卻是個好苗子,腦瓜子好,比他曾教過的許多學生都要好。
「既然怕,你來找我,就不怕被人發現,被人舉*報,被人批*斗,像我們一樣?」自從下放到這裡,每隔十天半月的,晚上隊裡就會開一場批*斗大會,批鬥他們這些住在牛棚的人,大庭廣眾之下,脖子上吊著一塊門板,大聲數落自己的罪行。
劉軍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搖頭,「不會的,我爺爺說了,我家往上數八代都是貧農。」這個時代,成分特別重要,參軍升學評級,很講究成分的。
龔安呵呵笑了一聲。
劉軍見了,頭一回心裡沒有譜,猜不透眼前的這位老先生在笑什麼,心裡七上八下的,著不了地,不過在沒有弄清楚對方的意思前,他沒有急著貿然開口,神色未變,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龔安笑了好一會兒才停,目光銳利地打量著劉軍,讓劉軍頓時間,有芒刺在背的感覺,他在學校很得老師的喜歡,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劉軍只好把後背挺得筆直,好在,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