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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活著可真好

2023-09-26 14:39:24 作者: 阿瑣
    舒舒親手為玄燁脫下龍袍,摸見領圈濕透了還未及捂干,背後整片亦如是,不知是出了多少汗,所幸是一路暖轎送回來,但凡吹著一點風,必定要著涼。

    此刻什麼話也來不及問、顧不上說,先給皇帝換了衣裳,玄燁疲倦至極地靠在榻上,直到渾身乾爽舒適,暖烘烘的熱炕在身下烤,舒舒輕聲問他:「餓不餓?」

    玄燁搖了搖頭,抓過舒舒的手,將她的掌心貼在自己的額頭。

    皇帝的腦袋冰涼,舒舒也不知該是發燙好,還是冰冷來得好。可她看得見,玄燁的臉色正漸漸緩和,縱然他剛才在門外還有心思嘲笑自己是傻子,也是頂著一張鐵青晦暗的臉。

    舒舒跪在腳踏上,將臉貼在玄燁的胸膛,她聽見皇帝的心跳,一下一下,強壯有力。

    「朕,一定要殺了他。」玄燁手中用勁,捏得舒舒的手生疼,她咬牙忍住了。

    玄燁也很快意識到綿若無骨的手被捏得可憐,坐起來,將舒舒拉在身邊摟在懷中,實打實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溫暖馨香,嘆了聲:「舒舒,活著可真好。」

    昨晚玄燁說,若今日不去鰲拜家中走一趟,將來便再無機會,這是尚年少才具有的勇氣和魄力。

    即便鰲拜死了,必定還會有權臣出現在朝堂中,但那時候一切都不同,皇帝亦無須再行危險之事。而這一次,他是要向天下證明,年輕的皇帝無所畏懼。

    「他躺著,只露出一顆腦袋,全身都裹著被子。」玄燁說,「朕是突然去的,他沒有準備,可那張臉,瞧著比朕的氣色還好些。」

    「是。」舒舒專注地聽著。

    「就當他是病癒了吧。」玄燁冷笑,「可是他們忙中出亂、百密一疏。」

    舒舒的心,跳得飛快,但聽皇帝說:「桌底下藏了雙龍靴,露出半截靴筒,明黃底,五爪龍。」

    「班布爾善,果然將龍袍孝敬給了他。」舒舒恨道,「皇上說的正是,鰲拜若無謀逆篡位之心,又怎麼會容許班布爾善這樣的小人出現在身邊。」

    「當初朕要殺班布爾善,皇祖母勸朕不要動他,就由著他去巴結討好鰲拜。」玄燁道,「皇祖母就是要激發出鰲拜這份心,把他引上絕路。」

    「皇上,您打算幾時動手?」舒舒道,「鰲拜病癒上朝的時候嗎?」

    「不,再遲些。」玄燁道,「朕要給一些大臣時間,讓他們好好想想今天的事,讓他們明白該站在哪一邊。鰲拜一黨雖然可惡,可也不乏被逼無奈的無辜之人,只要對朝廷對國家有用,朕可以既往不咎。該死的必須死,不該死的,就活著贖罪。」

    過去每每提起鰲拜,玄燁都滿身浮躁,恨不能殺天滅地。

    舒舒知道玄燁對鰲拜的情緒,家國之下,還有私仇,他始終將額娘的死,歸結於鰲拜的暴政,可是當初皇祖母,卻要他忍。

    到今天,他有能力殺鰲拜,卻能好好讓自己冷靜下來,這興許就是皇祖母所期待的成長。

    乾清宮外,很快就有消息傳開,皇帝在祭奠先帝回宮的途中,去了一趟鰲拜府。

    靈昭聽聞這件事,發呆許久,才緩過神問冬云:「皇上現在在哪裡?」

    冬雲道:「在乾清宮沒動靜,皇后娘娘進去後,也沒出來。」

    靈昭苦澀地一笑:「是啊,這種時候,只有她能在身邊。」

    冬雲念叨:「奴婢聽說,皇后娘娘一路從阿哥所跑回來的,一群太監宮女跟著,弄得人心惶惶,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靈昭怔怔地看著冬雲,她立刻就明白了,皇帝要去鰲拜府的事,赫舍里舒舒一定事先就知道。

    「小姐,這事兒不能和咱們有什麼關係吧?」冬雲緊張地問,「皇上不能遷怒您吧。」

    「遷怒我做什麼,他全身而退平安歸來,就代表鰲拜沒對皇帝做出任何不敬。」靈昭道,「更何況,皇上不一樣了,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少年。」

    「是啊,老爺都在寺里呆了那麼久,早不在鰲拜身邊……」冬雲沒敢說下去,立刻閉了嘴。

    靈昭卻不怪她:「你說的都是事實,我們正視這一切,才能更好地在宮裡活著。冬雲,接下去的日子,你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也管好我們宮裡的人。」

    「是。」

    「不是鰲拜死,就是……」靈昭的手捏成拳頭,實在說不出那句殘忍的話,唯有道,「我必生死相隨。」

    可是靈昭的決心,無法傳遞給皇帝,她只是感動了自己。

    是日,玄燁將自己關在乾清宮一整天,舒舒亦陪了他一整天。

    可玄燁什麼都沒做,就是蒙頭睡覺,從剛開始噩夢連連,滿頭虛汗,到後來漸漸踏實,舒舒寸步不離。

    皇祖母常說,他們年輕,有什麼頭疼腦熱,睡一覺什麼都好了,舒舒也知道,睡醒了,玄燁就不會再害怕。

    門外頭,大李子緩過勁來,總算又能到帝後跟前伺候。

    舒舒說他看見了一切,去向太皇太后復命最合適,大李子便定下神來,往慈寧宮去了。

    祖孫相見,已是天黑,睡飽了的玄燁,醒來就嚷嚷肚子餓,拉著舒舒就往慈寧宮來。

    這裡早早備下了蘇麻喇親手做的熱飯熱菜,玉兒和舒舒便看著他坐在桌邊,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

    飯畢,玉兒和舒舒聯手,與玄燁下了一盤西洋棋,玄燁面對祖母也絲毫不留情,痛痛快快地贏了一盤。

    「是皇祖母讓著孫兒。」玄燁道,「您想哄孫兒高興。」

    玉兒嗔道:「我能把這些棋子的步法都記下,就不易,還能有餘地來算計讓著你?」

    舒舒則在邊上小聲嘀咕:「裝腔作勢,只會欺負我。」

    玄燁瞪她,舒舒不怕,小兩口眉來眼去,玉兒便責備舒舒:「你的夫君是皇帝,說話行事要有分寸,今天你在宮裡亂跑,也不成體統。」

    可舒舒還沒覺得什麼,玄燁就心疼了,護著舒舒向祖母求情:「她能多大,還是小孩子脾氣,皇祖母別和她計較。」

    逗得玉兒直樂:「只有你能欺負是不是?」

    祖孫三人笑聲不斷,大李子等在外頭,竟是忍不住擦了擦眼淚。

    而此刻,石榴奉命回坤寧宮取東西,路遇帶領侍衛巡查關防的佟國綱。

    「大爺,這麼晚了,您怎麼還在宮裡。」石榴道,「老夫人和大夫人該惦記您了。」

    「我再巡查一遍,就離宮。」佟國綱道,「石榴,皇上現在可好?」

    「皇上和太皇太后還有皇后娘娘下西洋棋,笑得樂呵著呢。」石榴說,「您放心,皇上一切安好。」

    佟國綱稍稍舒展眉頭,見侍衛漸漸走遠,他也要跟上前,但離開前又問石榴:「國維近來,有沒有找你說什麼?」

    石榴搖頭:「除夕夜宴上,遠遠打了個照面外,奴婢已經好些日子沒見過二爺了。」

    佟國綱頷首:「石榴,倘若將來他找你,你不必理會他,他若糾纏不休,你就來找我。」

    石榴很明白大爺口中的話是什麼意思,福了福身道:「奴婢明白,您放心,奴婢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嗯,你也要保重。」佟國綱說罷,便徑直去追巡防的侍衛。

    石榴看著他高大的身影,在夜幕中漸漸消失,無奈地嘆了口氣,只願這兄弟倆絕不要反目,小姐若還活著,該多好。

    慈寧宮裡,玉兒與玄燁商量,讓他暫時搬去武英殿,玄燁看了眼舒舒,他連隔著交泰殿都嫌不能和舒舒朝夕在一起,搬去武英殿,就離得更遠。

    「之後但凡有什麼事,在武英殿解決就好了。」玉兒對孫子道,「乾清宮離後宮太近,別嚇著她們。」

    祖母話中有話,舒舒和玄燁都懂,彼此心神交匯,玄燁答應道:「孫兒知道了,過兩天就尋個由頭搬去武英殿。」

    玉兒欣慰地看著兩個孩子:「好了,回去吧,我乏了。」

    舒舒道:「孫兒伺候您安寢後再回去。」

    玉兒嗔笑:「他會在門口等你,晃來晃去惹人煩,都走吧,別叫我耽誤你們說悄悄話。」

    孩子們都走了,蘇麻喇回來時,見格格就在門口站著,玉兒道:「蘇麻喇,陪我去佛堂上柱香,我想和他聊聊天。」

    蘇麻喇答應了,命小宮女先去打點,可她這一刻卻是糊塗的,她總也分不清,格格口中的「他」到底是誰。

    這邊廂,帝後二人沒急著回宮,一起到阿哥所,去看了眼已經熟睡的承瑞。

    玄燁不會抱孩子,險些將熟睡的小娃娃弄醒,承瑞進了舒舒的懷裡,才繼續睡踏實。

    「小東西。」玄燁說,「從來也不和朕親。」

    舒舒示意玄燁小點聲,輕聲說:「阿瑪幾時又和我們承瑞親了,一年也見不上幾回。」

    玄燁問:「朕見他和你親昵得很。」

    舒舒笑道:「皇上不喜歡?」

    玄燁說:「朕怕將來,咱們的孩子會吃醋。」

    舒舒含笑看著他,抱著承瑞背過身去,舒舒道:「孩子不會在我這兒吃醋,只怕要在皇阿瑪跟前吃醋。皇上,將來您要對孩子一視同仁,至少在他們長大之前,要公允地對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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