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玄燁的憂慮
2023-09-26 14:39:24 作者: 阿瑣
是日夜裡,大李子從乾清宮退下,預備去休息,走在路上一面舒展筋骨,經過了坤寧宮西側門,見石榴提著燈籠站在宮檐下,他揮了揮手,可石榴完全沒看見。
「公公,要不要奴才去請石榴姑姑出來?」邊上的小太監殷勤地說,「姑姑怕是沒見著。」
「不必了,明兒再見吧。」大李子說,「你們都回去,好生盯著乾清宮的差事,皇上若是喝茶起夜找不見人,我可不饒的。」
眾人聽命,將燈籠交給大李子,紛紛回去了。
大李子往前走了幾步,有些擔心,在宮道上徘徊片刻,果然見石榴也獨自出來了。
可石榴看起來滿腹心事,自己提著燈籠走,眼裡沒看別人,一直到了大李子跟前也沒察覺,還是大李子喊了一聲,她才發現。
「有心事?」大李子說,「方才和您打招呼,也沒瞧見。」
石榴笑道:「也就是我了,現下換別人,誰敢對李公公不敬,誰敢看不見李公公。」
這都是玩笑話,大李子揣摩著石榴的情緒,也沒多嘴問什麼,之後兩人分開各自回住處,一夜相安。
隔天上午,玄燁散了朝,回到暖閣換衣裳,說是約了納蘭容若幾人在箭亭射箭。
大李子在一旁伺候,便輕聲道:「奴才有件事,要向皇上稟告。」
得知石榴有心事,玄燁問:「坤寧宮裡發生了什麼?」
大李子道:「奴才只知道,昨天石榴回了一趟佟府。」
玄燁沉默不語,換了衣裳後,就帶人往箭亭去,不巧的是,雅圖來遲半步,沒和皇帝遇上。
聽說玄燁去了箭亭,雅圖欣然道:「我也去瞧瞧。」
這邊廂,玄燁張弓搭箭,箭無虛發,將容若他們射出的箭矢全部打落,場內一片叫好,可玄燁一臉悶悶,高興不起來。
但一回身,見到姑姑出現,臉上有了幾分笑容,大步走來說:「姑姑怎麼來了?」
雅圖行禮後,笑道:「想來看看皇上的英姿。」
「沒什麼英姿,不過手熟。」玄燁謙虛,指著邊上一眾少年,「他們才是大清的希望。」
雅圖說:「皇上,能讓我試試嗎?」
玄燁立時答應,吩咐大李子:「拿女子用的弓來。」
雅圖上前道:「不必,姑姑從小用的,就是男子的弓。」
她在一旁容若的手中取了弓,從箭筒里抽出箭矢,張弓搭箭,利落乾脆,嗖一聲風響,利箭飛射而出,穩穩地扎在了遠處的靶心正中。
場上靜了須臾,旋即一片叫好,雅圖對玄燁笑道:「姑姑的功夫,還成吧?」
玄燁驚訝極了,低落的情緒立時興奮起來,連連點頭:「姑姑,您在科爾沁,也每天練習射箭嗎?」
雅圖將弓還給容若,看了看這眉目清俊的少年,走來與玄燁道:「草原上也有忙不完的事,姑姑哪有閒工夫練習射箭,其實這一下,也不過是運氣好。」
大李子早已命人在邊上奉茶,玄燁請姑姑到邊上坐,說道:「朕從小就聽說,姑姑年少時英姿颯爽,比男子更勇敢,皇爺爺時常帶著您騎馬狩獵,果然不假。」
雅圖笑道:「可惜你皇爺爺,沒機會見到你,皇上,您的皇爺爺是鷹揚天下、威震四海的霸主,而您,也必將超越他。」
玄燁謙遜地說:「朕眼下是乾清宮的一條困龍,朕還在努力掙脫枷鎖牢籠。」
雅圖道:「到那一天,姑姑一定再回京城,來向皇上朝賀。」
玄燁笑道:「帶上阿圖姑姑一道回來,皇祖母很惦記你們。」
雅圖側過身,看見還在場上等候的少年們,便道:「皇上去和他們練習射箭吧,姑姑看一會兒就走。原本去乾清宮,是想告訴皇上,午膳請到慈寧宮來用,姑姑從科爾沁帶來了廚子。」
玄燁重新回場上,與眾人一起練習射箭,雅圖喝了口茶,稍坐片刻,便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但離開時,禁不住回眸看了眼侄兒,她剛才來的時候,這裡十分熱鬧,熱鬧的氣氛下,便顯得玄燁的低沉格外明顯,毫無疑問,玄燁有心事。
一晃,已是正月初七,先帝忌日。
這一日,舒舒抱著承瑞,頭一回帶著皇子,隨同玄燁祭奠。
七年轉瞬即逝,玄燁說,他已經快記不得皇阿瑪的模樣,只記得最後,他滿臉膿皰。
雅圖此番在京中,自然也要給弟弟上柱香,今日亦同行至孝陵。
禮畢後,承瑞哭鬧不止,舒舒和乳娘們圍著小阿哥轉悠,雅圖和玄燁恰好落了單,她笑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承瑞是皇后的孩子,她自己小小年紀,怎麼就能有這樣的氣度和心懷。」
玄燁攙扶姑姑下台階,說道:「皇祖母說,舒舒比額娘還強些。」
雅圖笑道:「是啊,你額娘那會兒,沒少叫人操心。」
她說著,看了眼玄燁,只見玄燁舉目望著遠去的人,面上有幾分惆悵。
雅圖見大臣們都已退下,四下只有大李子帶著人相隨,便放心地說:「這幾日,皇上此刻的表情,時不時就會流露出來,也不知道是我多想了,還是皇上真的有心事?朝政?還是後宮?」
玄燁怔怔地看著姑母:「姑姑,看得出來嗎?」
雅圖見玄燁不反感,更坦率地說:「姑姑這幾天,都在擔心你。」
玄燁問:「皇祖母可知道?」
雅圖笑道:「興許也知道,不過皇上日理萬機,為了國事犯愁,理所當然。」
玄燁搖頭,說:「是家事,自然……也關乎國事。姑姑,朕是為了石榴犯愁。」
最明白將來會有什麼變故的人,恰恰是玄燁,他知道自己將來可能選什麼人入宮,雖然選秀是公開公允的大事,但皇后能頂著一道疤母儀天下,很多事就不言而喻了。
「石榴終究是佟家的人,將來她的立場會很尷尬,就算舒舒完全信任石榴,朕也……」玄燁沉重地說,「姑姑,佟國維太過精明,他眼下為朕做的所有事,將來也能全都還給朕,朕怕他,終有一天會傷害皇后。」
雅圖完全沒想到,玄燁竟然在擔憂這麼一件事,相比之下,福臨那些年,都幹了什麼?
「姑姑?」玄燁有些不安。
「皇上,姑姑太高興了。」雅圖眼角泛出淚光,對玄燁說,「皇上,您有這份心,就絕不會有事,姑姑什麼都不擔心。」
玄燁愣了愣,苦笑道:「怎麼姑姑說的話,朕聽不懂了。」
雅圖道:「舒舒會是一位了不起的皇后,皇上別太擔憂,我聽蘇麻喇說,是舒舒自己要求石榴留在坤寧宮,那麼她就一定想好了將來需要面對什麼。難為她小小年紀,已懂得制衡之道,不論是朝政,還是後宮,從不可能一人獨大,如鰲拜之流,終將滅亡。」
玄燁心口鬆快了好些,感激地說:「只怕人人都看出朕有心事,但誰也不敢過問,還是姑姑親。」
雅圖道:「最親的,自然是皇后、妃子,和您的孩子。」
正月十五的元宵宴上,玄燁加升鰲拜與遏必隆為太師,取代昔日索尼,位極人臣。
在鰲拜屢屢以下犯上,以權謀私,乃至濫殺無辜的罪行下,皇帝仍給予一個權臣如此高的信任和待遇,令大臣百姓寒心之餘,也使得更多人攀附鰲拜。
而這些人,前腳踏進鰲拜府,後腳他們的名字,就會被皇帝釘在「生死簿」上。
轉眼,隆冬過去,康熙七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急切,三月頭上竟然就連著幾天燥熱,稍稍在太陽底下走快些,就悶出一身汗。
針線房的宮女,趕著為主子們量體裁衣,此刻繡女們為舒舒量尺寸,一面閒聊說:「皇后娘娘,聽說今年氣候反常,怕是多災,奴婢們都害怕極了。」
舒舒道:「不要危言聳聽,原本沒什麼事,以訛傳訛,弄得人心惶惶。」
繡女道:「是南懷仁大人親自對皇上說的,奴婢那日剛好在乾清宮候著,要給皇上量尺頭,聽得真真兒的。」
舒舒看了眼這個繡女,沒說話,朝石榴遞了個眼色。
這個愛多嘴的繡女,往後自然不會再有資格到御前伺候,可朝廷大事不容耽誤,若是多災之年,內宮就該縮減用度,施惠於民。
「請昭妃來。」舒舒吩咐,「說我有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