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清君側
2023-09-26 14:39:24 作者: 阿瑣
皇帝執意之下,葭音由他送到宮門前,再三勸福臨先去管管值房的混亂,道是:「內侍人多勢眾,皇上切不可聽片面之詞。」
福臨欣慰地說:「如今你能這樣叮囑朕,可見心情是抒發了些,玉林通琇大師果然神通。葭音,大師待離京尚且有些日子,過幾天朕再陪你去永安寺,又或是將大師請到宮裡來,也非難事。」
「大師乃紅塵之外的人,還望皇上和臣妾,不要以一己私慾打擾大師清修。」葭音溫柔地說,「皇上,臣妾今日,已心滿意足。」
便是說這句話,走這幾步路的功夫,值房的混亂驚動了幾位重臣。
吳良輔見苗頭不對,立刻來催皇帝,他深知這事兒查下去,對他極其不利,一路上說盡好話,只說是自己治下不嚴,損了皇帝大臣的顏面。
福臨趕到乾清宮,幾位內大臣都到了,圖海被捆在地上,他的衣裳被扯得凌亂,但髮膚未損,可見那些小太監不是他的對手。
不論如何,大臣在內宮與人大打出手,都是藐視君上的欺君之罪,圖海就是有天大的道理,皇帝捆了他或降罪於他,都不算冤枉。
可福臨一時大意,叫圖海先見到了幾位位高權重的議政大臣,圖海在福臨到來之前,已經厲聲控訴,說那些沒根的畜生狗仗人勢,讓他們這些對國家忠心耿耿的大臣,反成了太監的奴才。
關於值房太監向大臣們討要引薦銀子的事,福臨其實早有耳聞,但他也深知那些大臣,不給些銀子心裡不舒坦,吳良輔他們卡在這個位置,也是身不由己。
至少,吳良輔為他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每日要面聖的大臣何其多,每日送入值房的奏章何其多,若是全叫福臨自己來面對,朝堂早就混亂了。
內侍們雖不免狗仗人勢,可他們於朝政也絕非毫無功勞,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會像大臣似的,在慈寧宮和乾清宮之間兩邊倒,都是一個個忠心於皇帝的人。
但即便如此,福臨也不會宣之於口,說什麼太監比大臣忠心,如此君王顏面何存。
「朝野之上,對於值房規制頗有微詞,時日已久,不論是在京的大臣,還是各地官員,多有此煩惱。」
索尼匆匆趕來時,便聽圖海在破口大罵,此刻皇帝到了,他便冷靜地說:「皇上,或許今日是個契機,是否酌情改一些規制,清查一些人手,如此可叫文武百官心服口服,對皇上而言,也是個交代。」
皇帝孤坐案後,看著眼前的大臣,心中慢慢盤算。
昔日看中圖海的才能,提拔於他,福臨想的,是能在朝堂逐漸擁有自己的羽翼,可偏偏不論他看中誰,器重誰,到後來都會被額娘插一手,叫他們臣服欽佩在太后的裙下。
福臨就是不明白了,額娘深居內宮,究竟是如何的長袖善舞,才能有這樣通天的本事。
說難聽些,早個二十年,還能有洪承疇那般人折服於母親的容顏瑰麗,如今呢,額娘早已青春不再,這些個自命不凡的男人們,為什麼心甘情願臣服於一個女人?
「內侍貪污受賄,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不過是人情世故,可往大了說,引發的災禍,前明可鑑。」大臣們對皇帝道,「皇上若能下旨嚴查,清者自清,也能不叫這些太監,玷污了皇上的英名。」
福臨心裡掂量著,能查出什麼破事來,不過是那些太監收點零花銀子,而今日之事,的確是值房裡的人錯在先。
更何況,他是陪伴葭音去了永安寺,若以此為藉口,指責圖海的不是,豈不是叫葭音無端端背上污名。
「是該查一查。」福臨道,「著蘇克薩哈與愛星阿二人,徹查值房受賄之事,為顯公允,旁人不得再插手干預此事。圖海,你在內宮大打出手,朕念你一片忠心,乃為國事所急,今日之事不再追究,去值房裡把桌椅凳子扶起來,便退下吧。」
索尼上前領旨,暗暗踢了圖海一腳,待御前侍衛為圖海鬆綁後,他唯有叩首謝恩。而蘇克薩哈與愛星阿則領命,將負責徹查內侍貪污受賄、交接外廷之事。
眾人從乾清宮退出去,彼此都臉色沉重,鰲拜跟到索尼身後,冷聲道:「這件事,皇上既沒有委任索大人,也沒有指派於我,索大人怎麼想?」
索尼冷然:「皇上給自己留了餘地,鰲大人呢?」
鰲拜道:「我可不會和閹人勾結,吳良輔那幾個小嘍嘍,不過是哄皇上玩的罷,我何曾把他們放在眼裡。」
索尼淡淡一笑,只道:「皇上是英明之人。」
他心中深知,蘇克薩哈屬正白旗,愛星阿屬正黃旗,分是兩派之人,命他們兩個人來查,對外是公允開明,對於皇帝而言,實則求的是利益互相牽制,不要查得太深,不要傷筋動骨。
內廷有陰暗之處,歷朝歷代難免,但索尼所急,是吳良輔一干奸佞小人,膽敢公然買官賣官,把持朝廷命官的任用,還把皇帝稀里糊塗地蒙在鼓裡,若不及時清君側,大清國運難保。
這些日子,幾位大臣相聚商議,與門客相談,都沒有一個好的法子來捅破這層紙,沒想到一切冥冥中自有註定,叫圖海這個人闖進了景運門去。
索尼回家的路上,真真神清氣爽,進門後就吩咐親信:「立刻給皇太后送消息。」
南苑行宮中,玉兒正閒來看小太監爬在屋檐下折冰稜子,自從雅圖和阿圖回科爾沁後,這島上就越來越冷清。
巴爾婭在二位公主離京後,就來島上伺候太后,和順和三公主也一道跟了來,可姑娘們也要念書,玉兒很重視公主們的教育,要她們規規矩矩在書房做功課,不得嬉鬧。
如此,每日就有大半天的光景,這島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太后,有您的書信。」巴爾婭沿著長廊走來,親手將一封信交給玉兒,福了福道,「該是傳晚膳的時候了,您今晚想用些什麼,好著人另做些。」
「佟府送來的那些醃菜,我吃著開胃。」玉兒道,「攢一碟子來,配些白米粥便是了,我吃不下別的東西。」
「那些東西雖然好吃,可吃了不補身體。」巴爾婭說,「再喝一碗雞湯,吃兩口雞肉可好?」
玉兒頷首:「知道了,不然我吃不好,連元曦都怪你是不是?」
巴爾婭笑道:「就是您心疼奴婢了。」
待巴爾婭退下,玉兒走到門前燈籠下,看了幾眼書信,含笑搖了搖頭,隨手從燈籠里引火,將焚燒的信紙丟在尚未化開的雪地里,看著它們化為灰燼。
此刻紫禁城裡,寧嬪得知皇帝派內大臣徹查內監貪污受賄結交外臣之事,急著也在翊坤宮裡燒東西。
一些還沒來得及遞出去的書信絕不能再留下,最麻煩不知該如何處置的,就是那些金銀。
她自知這些日子,壓抑不住忽然暴富的得意,人前人後地炫耀她滿身的珠光寶氣,明知道不該這樣子,可苦哈哈地熬了那麼多年,她實在是忍不住。
她悄悄往咸福宮來了一趟,可這裡大門緊閉,悅常在還在「病中」不得見人,自從上回她莫名其妙被關起來後,連四阿哥歿了都沒放她出來去承乾宮致哀。
寧嬪心慌意亂,沿著宮牆走回翊坤宮,恰好遇上前頭一排燈籠,宮女們簇擁著佟嬪,正要往坤寧宮側門去。
元曦停下腳步,向前方的人欠身,寧嬪也欠身回禮,兩處便分開了。
可寧嬪卻不由自主地追上了幾步,想要對元曦說什麼,但眼前的人,已經進了坤寧宮側門,只留下太監宮女跟在後頭。
「主子,您要找佟嬪娘娘?」邊上的宮女道。
「她是不是每天早晨都會從這裡走過?」寧嬪問。
「是啊,佟嬪娘娘供奉著慈寧宮佛堂的香火。」
「我知道了。」寧嬪揪著手裡的帕子說,「明日一早,我在這裡等她。」
坤寧宮裡,皇后正等元曦來了一道用膳,見面便問:「傍晚前頭亂鬨鬨的,你知道出什麼事了嗎,御林軍都跑到我這裡來了,說是要護駕,把我嚇得不輕。」
元曦道:「圖海和小太監們打起來了,皇上已經擺平了,您別擔心。」
皇后點了點頭:「那些小太監,的確不像樣。」
元曦說:「聽聞皇上要徹查內監十三衙門,宮裡要有一陣熱鬧了,您別擔心,怎麼也落不到咱們頭上來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