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我不只是福臨的額娘
2023-09-26 14:39:24 作者: 阿瑣
「你怎麼說話的?」玉兒嗔怪,「你同福臨,也是這個語氣?」
「大概還要更不客氣些,反正我一個遠嫁的公主,他不樂意了,我大不了滾回科爾沁。」雅圖沖母親嘿嘿笑著,手裡碼著厚厚一摞信,「額娘,不如試著放手,叫福臨自己去闖蕩,別再回應大臣的信函和詢問,叫他們直接去問皇帝。」
玉兒語重心長地說:「大清是到了可以隨意折騰的地步了嗎?眼下最大的矛盾是什麼?」
雅圖一併嚴肅起來,放下了手裡的東西。
玉兒道:「朝廷大患,是南邊的反清勢力,以及日漸遠離朝廷的四藩,定南王孔有德雖已死,剩下個女兒孔四貞難再成氣候。但靖南王耿精忠、平南王尚可喜、還有平西王吳三桂,這三人,是我大清放出去咬人的狗,現在栓狗的繩子早就斷了,他們能自由亂竄,哪一天突然癲狂衝上來撕咬主人,怎麼辦?」
雅圖道:「額娘是擔心,福臨毫無作戰經驗,而京中皇叔親貴里,也……」
玉兒頷首:「倘若多爾袞還在,福臨這個皇帝能把他自己逼瘋了,但我至少不必擔心我們的人打不來仗,就算四海作亂,多爾袞也有橫掃千軍的魄力。兩者之間,我選擇了福臨,也就必須承擔現在面臨的困境。大臣們,將軍們,是唯一的希望,額娘並非要干涉朝政,我這個皇太后暖著他們的心,拉攏著他們,不過是一樁人情罷了。」
雅圖輕嘆:「福臨不容易,額娘也不容易。」
玉兒說:「福臨有危機感,是好事,可她衝著我來做什麼?問題並不在於,我與大臣們往來密切,而在於他不信任我。可我,不能賭上整個大清的國運,來順他的脾氣。」
雅圖畢竟多年不在京中,也實在沒有立場能說話,她有心幫著弟弟,但也不忍委屈親娘。
玉兒道:「朝廷上若有什麼矛盾,他哪怕來和我爭個面紅耳赤,好歹說的是道理。你弟弟的開場白永遠是,額娘,我又做錯了嗎?額娘,你為什麼不信任朕。他倒是對我擺事實講道理,把他對朝廷大事的看法和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呀,他不說,他永遠是質問我,為什麼不信任他。」
「您別生氣。」雅圖去一邊暖爐里倒茶來,遞給母親,「咱們說閒話,動氣可就沒意思了,您的身體還沒好呢。」
玉兒喝了茶說:「他一方面不願我干涉朝政,厭惡大臣對我的忠心而令他處處掣肘。另一方面呢,卻總是企圖利用我的威信來達成他的政策目的。我該怎麼辦,被他招之則來揮之則去?」
「那真要這樣,也沒法子。」雅圖半開玩笑道,「額娘,女兒也是做娘的人了,心裡頭明白,這委屈,也就是做娘的能承受。」
「我不願承受。」玉兒道,「我的人生,不只是福臨的額娘,我還是皇太極的女人,是大清的皇太后。」
「是……」
玉兒毫不留情地說:「他想要我為他放棄一切,至少也拿出些真本事來,而不是為了一個女人的事,成天衝著我愁眉苦臉,哭哭唧唧。」
「福臨還……」雅圖沒說完,就閉上了嘴。
「還小?」玉兒冷笑,「這話,拿回去說你的兒子吧。」
「您別沖我生氣呀。」雅圖猴上來說,「咱們這不是嘮嘮家常嗎?」
「方才的話,你會去告訴福臨嗎?」
「那還不得炸了。」
玉兒笑出聲來,長長一嘆,摟過女兒道:「額娘也時常想,你若是個兒子該多好。」
雅圖說:「正因為是閨女,才和您親呢,真要是個兒子,早就被皇額娘帶在身邊養,必定也不會和您親的。就算繼承了阿瑪的皇位,我這點小聰明小霸道,在江山天下面前,算得上什麼?」
「是啊,你若是個兒子,我當年還那麼年輕,在你皇額娘眼裡也是個孩子,我根本不可能親自把你養大。」玉兒苦笑,「世上哪有那麼美的事。」
雅圖道:「額娘,您縱然萬般失望無奈,也一定要相信,福臨雖有不足,可走到這一步,他也算是承擔起了江山天下的責任,福臨他盡力了。」
玉兒頷首:「你放心,額娘既不會阻礙他做一個皇帝,也不會輕易放手朝政,我又沒跑到太和殿上指手畫腳,我這裡安逸得很,他非要和自己過不去,那我也沒法子。」
雅圖說:「額娘,福臨已經答應我,十年後再議立太子之事,您高興嗎?」
「真的。」玉兒驚喜不已,「他答應你了?」
雅圖道:「皇帝金口玉言,福臨不會反悔。你對他再有不滿,我弟弟在我眼裡,那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玉兒張開懷抱,想要抱抱她的女兒,雅圖卻反過來抱住母親,拍拍額娘的背脊說:「好啦好啦,額娘受委屈了。」
京城一場雪接著一場雪,東莪郡主府小佛堂外的雪,一直無人打掃,積得及膝高,婢女們都是繞著走廊過來,門前的路連個腳印都不敢有。
跟了郡主多年的人知道,不論是在貝勒府還是遷來郡主府,每到歲末,攝政王和福晉的忌日前後,郡主就會悲傷得茶飯不思神情恍惚。
無法想像這麼多年了,她還不能走出雙親亡故的痛苦,更仿佛一年比一年更深重。
「郡主,今日皇上下旨,皇太后病癒,為感恩上蒼,減賦賑民。」幽禁的佛堂里,婢女立在門前道,「郡主,還有一件事。」
「說吧。」
「臘八時,太后要您去南苑過節。」
東莪轉身來,看著自己的婢女:「我穿什麼去呢?」
婢女忙道:「宮裡今年又送來好些新做的冬袍,都是上等的料子,都……」
東莪陰冷地一笑:「我還想著,穿喪服素衣去。」
婢女心裡哆嗦,顫顫地賠笑:「您、您說笑呢。」
臘八這一日,島上十分熱鬧,皇帝帶著皇后從紫禁城而來,迎接皇帝的紅毯,從橋下一直鋪到這一頭。
應選的年青子弟,和他們的父母家人也一併來向皇太后請安問候,大殿裡濟濟一堂,朝氣蓬勃。
東莪早就被接來了,雅圖見她面色素淡,便拉著妹妹坐下,為她補了些胭脂。
東莪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再看看身後的堂姐,說道:「一晃眼,這麼多年了,小時候和姐姐們偷大人的胭脂,抹得臉上哪兒都是。」
雅圖說:「這麼些年,姐姐遠在科爾沁,對你疏於照顧。可你若是嫁來蒙古,咱們又能在一起了。」
說著話,皇后攙扶著玉兒來了,今日皇太后一身吉服,盤發戴簪,胸前的東珠瑩潤耀眼,果然是精神極了,哪裡看得出來,是大病一場的人。
「奴才恭喜太后,玉體康復。」東莪起身行禮,又向皇后請安。
皇后笑道:「皇姐真是好模樣,平日裡素淨沒仔細瞧,這樣才好,喜慶又精神。」
玉兒上下打量了東莪,說道:「一會兒入席,就坐在我身邊吧,仔仔細細看看底下的人,有沒有你能相得中的。」
東莪卻跪下道:「奴才是罪臣之女,得太后皇上隆恩浩蕩,才得以保全郡主尊貴。可奴才終究是罪臣的女兒,只怕皇上和太后如此厚愛,要惹來朝臣非議,奴才內心惶恐,實在不敢給太后和皇上添麻煩。」
這一聲聲奴才,聽著真刺耳,雅圖已決定要把東莪帶去科爾沁,留她在京城,就是個是非。
「起來吧。」雅圖攙扶東莪道,「越是如此,太后才越要疼你,這是你該得的,而大臣們又怎會和你一個弱女子過不去呢。」
玉兒亦溫和地說:「今日若覓得良人,將來你有所依靠,伯母也就安心了。」
東莪再行禮謝恩,一板一眼,客氣規矩過了頭,讓人不敢親近,皇后私下裡對雅圖說:「皇姐,我從前都不敢仔細看東莪皇姐的模樣的,她總是陰沉沉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