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太后,去散心了
2023-09-26 14:39:24 作者: 阿瑣
玉兒的心,有一瞬凌亂,不知為何,忽然不願眼前的人離去,不願他出遠門。
她按下劇烈跳動的心,拉著多爾袞坐下說:「今日可起風了,穿得那麼少。」便是吩咐蘇麻喇,「我早晨喝的薑茶再送一碗來。」
多爾袞擔心地問:「你怎么喝薑茶,著涼了?」
玉兒搖頭:「太醫說早起略飲一杯,一整日身子都是暖的,我入夏以來都喝,年初時風寒不是招你煩了嗎?我可不敢再生病了。」
多爾袞心疼地說:「我怎麼能煩你,但你樂意好好照顧自己,比什麼都強。」
蘇麻喇送來薑茶,玉兒自己先喝了一口,再送到多爾袞的嘴邊說:「不辣也不燙,剛剛好,暖暖地喝下去吧。」
多爾袞笑著:「蘇麻喇自然是細心的。」
他將薑茶一飲而盡,肚子裡頓時暖洋洋的,可是抬起頭,便見玉兒眼圈緋紅,不禁擔心:「怎麼了?」
玉兒搖頭:「說了你一定會笑我,我不說。」
多爾袞纏著她:「那你就讓我笑一笑?」
玉兒垂眸道:「我不想你去科爾沁,萬一遇上大風大雪,路上不好走。阿圖好好的沒事兒,來年開春再去看她也不遲。」
多爾袞輕輕撫摸她的手背:「我只是順道去看阿圖,漠南還有很重要的事要我去處理,拖過了年不合適,你放心,我很快就回來。遇見大風大雪,我就慢些走或停著不走。」
「說好了?」玉兒眼眸晶瑩,像是蓄著淚水般。
「我答應你了,要不你派人看著我?」多爾袞溫和地說,「我一定聽你的話。」
玉兒輕輕伏在他的肩頭,眼前一恍惚,仿佛回到十幾年前的盛京皇宮,她熱情大方地喊著:「多爾袞,你又長高了?」
直到有一天,皇太極突然問她,為什麼總是提起多爾袞,難道就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她才突然明白,兄友弟恭是假象,多爾袞不是皇太極的弟弟,不是齊齊格的丈夫,是他們的敵人。
可偏偏,這個敵人愛上了她,在自己所愛的男人離去後,無條件地包容她守護她。
為什麼上天,要這樣作弄人?
玉兒深知,多爾袞於這世上縱然有萬般不是,他對自己,只有永不後悔的愛。
「我這輩子……」玉兒輕聲道。
「什麼?」多爾袞懷抱著她,「你今日,有些多愁善感呢,可是起風的緣故?」
「蘇麻喇總是問我,幾時才能過上好日子。」玉兒鎮定下來,眼中的光芒也變得清晰澄澈,「我想,我早就過上了,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多爾袞大笑,摟過玉兒,看著她:「別胡思亂想,我會好好為福臨守住江山,玉兒,我要讓你一輩子都過好日子。」
兩日後,多爾袞出發前往塞外,帶著玉兒給阿圖的禮物和祝福,順道替她看一眼孩子。
玉兒親自來武英殿相送,福臨在,大臣們也在,雖然人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看她,可玉兒不在乎,與多爾袞互相叮囑後,目送帶人離去,
然而一轉身,玉兒在人群中看見了范文程的身影,范文程眼含深意地向太后躬身,玉兒的心頓時懸在嗓子眼。
蘇麻喇就在她身邊,主子的手忽然很用力地抓著她的手腕,抓得她生疼。
「格格?」蘇麻喇輕聲問。
「回吧,我沒事。」玉兒轉身,沿著長長的宮道返回慈寧宮。
她始終沒有向范文程下達命令,但范文程一定知道,自己給出了什麼答案。
跨進慈寧宮的大門,玉兒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上,幸得蘇麻喇攙扶,便聽見格格在耳邊說:「蘇麻喇,我一定會下地獄。」
數日後,福臨從前朝歸來,見巴爾婭挺著肚子站在乾清宮暖閣外望著天,嗔道:「犯什麼傻?」
巴爾婭怯然含笑,說:「奴才盼著下雪呢,這兩天奴才到慈寧宮請安,總看見太后望著天,蘇麻喇嬤嬤說,太后在盼著下雪。」
「是嗎?」福臨捂著巴爾婭的手,也抬頭望向天空,今日陽光晴朗湛藍無雲,他笑道,「這天也不冷,不會下雪,真要下雪,必定先凍得你手指頭疼。」
巴爾婭笑了,福臨看著她日漸浮腫的臉頰,有些心疼,又故意逗她:「真是越來越丑了。」
「太后娘娘也這麼說。」巴爾婭赧然道,「宮裡的嬤嬤有的說是要生兒子,有的說是要生女兒,奴才也糊塗了。」
福臨道:「阿哥公主都一樣,你自己要保重,朕逗你玩兒的,一點也不醜。」
見皇帝如此心疼自己,巴爾婭滿心的甜,但又一想,便提醒福臨:「奴才盼著下雪,是想太后高興,總覺得太后娘娘這幾日心事重重,皇上得閒了,去看看太后吧。」
福臨嗯了聲:「這幾日正忙,年關了都這樣,一會兒閒了就去。」
此時吳良輔進殿來,見過皇帝,見過巴爾婭福晉,稟告道:「范文程大人領旨進宮,到慈寧宮去為太后講學了。」
「正好,他能給額娘散散心。」福臨道,「你去傳話,叫范文程等一等朕,朕看完這些奏摺,就過去。」
雖然福臨看的奏摺,都是多爾袞已經批閱完的,或是有些即便看了也不能批閱回復的,一切要等多爾袞回來後才能做主。
如今福臨不會再覺得這些事煩悶瑣碎,哪怕不能做主,他也牢記額娘的話,他必須知道天下在發生什麼。
「巴爾婭,去給范先生送茶,說是朕的意思。」福臨吩咐道。
大腹便便的小福晉,被擁簇著來到慈寧宮,范文程起身恭迎,接過了皇帝賜的茶水,蘇麻喇帶著巴爾婭到偏殿去休息,大玉兒則靜靜地坐在桌案前,對進進出出的人毫不在意。
書房裡又靜下來,范文程便道:「鰲拜所訓的殺手,將在攝政王回京途中,在喀喇城對攝政王動手。」
玉兒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地毯上的花紋,直到范文程面前的茶變得冰涼,她才問:「從這裡到喀喇城,最快需要多久?」
范文程怔了怔,應道:「快馬加鞭不停歇,一天一夜能到。」
玉兒道:「你去沿途安排換馬的地方,派二十人隨時待命,屆時隨我去喀喇城。」
「太后?」
「倘若他當場斃命,我自然就不必去,但若懸著一口氣,我要去送送他。」玉兒道,「又或是終身殘疾,從此臥榻不起,我也要照顧他一輩子。」
范文程跪在地上,懇求道:「太后娘娘,太危險了,多爾袞一旦出事,京城必然亂,您在這個時候離開,皇上如何是好?」
大玉兒含淚看著范文程:「他是大清的功臣,范先生,可是整個大清都對不起他。京城要亂,我在也無濟於事,能為福臨抵擋叛亂的,只有多爾袞。而眼下多鐸死了,阿濟格被囚禁,連豪格都變成了白骨,范先生,還不夠嗎?若不然,我們也不會在此刻動手,不是嗎?」
范文程牙關緊咬,舉棋不定地看著玉兒。
玉兒冷靜下來,握拳道:「若失手,立刻殺鰲拜,我們再另選人手。「
范文程怔然:「太后,您終究還是要殺攝政王,可您比任何人都有機會接近他,為什麼……」
玉兒端起冰涼的茶水,苦澀地灌下去:「我捨不得。」
北京的初雪遲遲不來,玉兒每天都會站在屋檐下望著天,這一日,天氣格外寒冷,青灰色的天沉甸甸的,蘇麻喇送來暖茶,一面說:「怕是要作雪了。」
玉兒伸手接過茶,主僕倆也不知怎麼的,一個沒送到手裡,一個沒拿穩,一聲清脆後,茶碗四分五裂。
嫣紅的薑茶灑在地上,宛若刺目的血跡。
「蘇麻喇……」玉兒怔怔地看著滿地狼藉,看著宮女們手忙腳亂地來收拾,她抬起頭,對蘇麻喇說,「替我收拾東西。」
順治七年十一月末,攝政王多爾袞於喀喇城遇襲墜馬,身負重傷。
消息傳入京城,朝野譁然,福臨緊張地衝到慈寧宮,可是只有蘇麻喇在等他。
「額娘去哪兒了?」福臨問。
「太后,去散心了。」蘇麻喇冰冷地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