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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這些話,我決定帶走了

2023-09-26 14:39:24 作者: 阿瑣
    雅圖出嫁後不久,齊齊格請了宮外的大夫進宮為海蘭珠診治,然而不論是盛京城的名醫,還是科爾沁來的蒙古大夫,都沒能給出確切有效的診療方案。

    若說宸妃娘娘的病是累出來的,絕不至於如此,紛紛懷疑宸妃娘娘像是有什麼隱疾,長年累月的在她身體裡。

    直到這一天,海蘭珠才說,她過去每次噩夢醒來,都會心口疼背疼,整夜難眠,但白天就好了,幾乎沒有任何異常,她也就不想大驚小怪地提起,不想引得皇帝或姑姑和玉兒慌張。

    而之前幾個月照顧皇帝,這症狀並沒再犯過,即便皇帝出征那日,突然感覺到疼痛,不過那之後也沒再發作,她沒有疼痛氣短的折磨,只是貪睡無力,一天比一天衰弱。

    醫藥有限,不然世上也不會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死去,海蘭珠很平靜地對玉兒說:「我沒事,多吃幾服藥,必定就好了。」

    那麼多的大夫輪著來為姐姐看病,她不急不躁,安靜平和地配合,該吃的藥吃,該吃的飯也努力咽下去,實則若換做玉兒自己,可能已經嚇得半死,或是煩躁的絕望了。

    皇太極曾對大玉兒說,海蘭珠除了美麗溫柔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過人之處,論智慧聰明,尚不及玉兒的一半。

    大玉兒現在才明白,不是皇帝謙虛,也不是皇帝眼瞎,而是姐姐的所有的好,在他看來都是那麼自然而平常,恰到好處地貼著他的心,以至於連他都不會感覺到,而需要特別地去向什麼人表白或炫耀。

    當然,他也把自己對海蘭珠在旁人眼中隆重盛大的愛,看得平平無常。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八月過半,努爾哈赤的祭奠時,哲哲獨自去皇陵主持。

    說來,她極少到關雎宮探望海蘭珠,並不是不把侄女放在心上,一是見不得海蘭珠可憐怕自己心軟,二則宮裡宮外還有很多的事要人打理。

    她已經把玉兒撤下了,讓她專心照顧海蘭珠,自然所有的事,都落在哲哲的身上。

    而這日天氣極好,日頭不毒,風也不涼,齊齊格進宮來,便和玉兒一道攙扶海蘭珠在宮檐下曬曬太陽,久臥病榻的人,就該多見見陽光。

    海蘭珠一出門便笑了,躺在美人榻上,看著蔚藍蔚藍的天空說:「我一直覺得,盛京的天不如科爾沁的藍,不過其實我現在,都不記得科爾沁的天是什麼樣的了。」

    大玉兒和齊齊格抬頭仰望,離開草原就快二十年,她們也不記得了。

    齊齊格說:「科爾沁的天如今一定比從前美,因為我們的雅圖去了。」

    海蘭珠欣然道:「是啊,那裡的花兒也會為了雅圖好好開放,我真想她啊,玉兒,等下我們給雅圖寫封信可好?」

    大玉兒笑道:「那丫頭不是來信說,別總給她寫信,寫了她得回,她懶得提筆。她原本就不愛念書,這下遂了她的心,在科爾沁可沒有人敢逼她讀書寫字。」

    她們說笑著,內宮門前忽然一陣鬧騰,只見幾個年長的嬤嬤,將娜木鐘從宮門推進來,一個個冷著臉說:「貴妃娘娘,還請您自重。」

    娜木鐘厲聲道:「什麼自重,我想看看自己的兒子不行嗎?」

    嬤嬤們撂下她就走,根本不予理會,她一轉身,看見了在屋檐下曬太陽的海蘭珠三人,她定定地看著這三個女人,看見了海蘭珠的憔悴衰弱,心生一計,疾步走上來。

    大玉兒和齊齊格,同時擋在了海蘭珠的身前,規矩地朝娜木鐘福了福:「貴妃娘娘吉祥。」

    娜木鐘卻竟然跪下,對著海蘭珠嚷嚷:「宸妃姐姐,您是最心善的,您點個頭,讓我去見見我的兒子吧,我求求您了,他從我肚子裡爬出來後,我就一眼都沒看過啊,那孩子是不是還活著我都不知道,宸妃姐姐……」

    「您平日怎麼不來求,今日皇后娘娘不在宮裡,您就想鑽空子嗎?」大玉兒冷然道,「那是宮裡的規矩,是皇后娘娘的旨意,還請貴妃娘娘自重。」

    娜木鐘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惡毒地盯著大玉兒:「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說話,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尊卑?還不給我跪下?」

    「既然玉兒沒資格,那我來說。」海蘭珠冷冷地開口,「貴妃,請回麟趾宮去,皇后娘娘不僅不允許你探視十一阿哥,更不允許你走出鳳凰樓。你擅自走出去闖到阿哥所的事,我們就替你瞞下,不要再鬧得不愉快,忍怒皇后娘娘,大家都不安生。」

    娜木鐘怒目圓睜,猛地推開大玉兒撲向海蘭珠,所幸齊齊格和玉兒都沒讓她得逞,將她往後一推,邊上的蘇麻喇和寶清也迅速帶著宮女上前,把她團團圍住。

    麗莘嚇得半死,拽著娜木鐘就往回走,娜木鐘卻絕望而喪心病狂地喊著:「海蘭珠,你會有報應的,你搶自己妹妹的男人,你以為自己有多乾淨?現在報應來了吧,你的兒子短命,你也短命,你會不得好死,你就等死吧……」

    齊齊格面無表情地和宮女攙扶海蘭珠回關雎宮,大玉兒站在屋檐下,看著麗莘把娜木鐘拉回去,緊緊關上了宮門。

    大玉兒對蘇麻喇道:「去找人來,用針線把她的嘴縫上。」

    「格格?」蘇麻喇唬住了。

    「那就打爛了!」大玉兒咬牙切齒,呵斥蘇麻喇,「還不快去,你還想聽她詛咒姐姐嗎?」

    蘇麻喇也豁出去了,轉身到外頭找來幾個高大結實的宮女闖進關雎宮。

    「布木布泰,你這個賤人,啊……」

    娜木鐘的尖叫聲傳出來,皮肉被鞭打的聲音也傳出來,嚇得各處值守的宮女都瑟瑟發抖。

    但沒多久,就安靜了,估摸著打得太重,娜木鐘昏過去了。

    關雎宮裡,海蘭珠淡定地看著齊齊格為她蓋上毯子,將湯藥吹了吹,一口一口餵給她喝下。

    外頭霍然安靜,齊齊格便一笑;「玉兒那丫頭,下手也忒重了,欺負人家在這裡舉目無親啊。」

    海蘭珠道:「若是他害我八阿哥,我希望她以後活著的每一天,都這樣飽受折磨,千萬別痛快地死去。」

    喝完藥,海蘭珠疲倦地閉上了眼睛,齊齊格守了半刻,擔心地喊了一聲:「姐姐?」

    海蘭珠睜開眼,笑道:「傻丫頭,我還活著呢。」

    「您別這麼說……」齊齊格沒了方才的凌厲之氣,眼圈兒頓時紅了,握著海蘭珠的手說,「姐姐可要硬挺地活下去,氣死那些嘲笑您挖苦您的人。」

    「齊齊格啊,何必活在別人的眼睛裡,我從來都不在乎別人說什麼。」海蘭珠恬淡地笑著,「我的心,可狠了,可硬了。」

    齊齊格抿著唇,半晌憋出一句:「姐姐,萬一、萬一……您會不甘心嗎?」

    海蘭珠微微含笑,她也明白,大限怕是到了。

    人都有一死,早一些晚一些,她都是死過幾回的人了,遺腹子被墮胎時,被逼著嫁到盛京跳進河裡時,在皇陵的炸藥下,在蘇赫巴的凌辱下……

    可是皇太極,抹去了她二十六年的人生,連帶著曾經的痛苦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齊齊格,那些覺得我可憐又可悲的人,也許不曾勇敢地愛過,至於曾經給予我傷害的人,他們實在沒有資格與愛我的你們相提並論。我沒念過書,不懂經世治國的大道理,可也許我比很多人都活得明白。這一生,我了無遺憾。」

    「姐姐……」

    海蘭珠喘了口氣,含笑道:「我知道,其實你想問我,對玉兒如何交代,但這些話,我決定帶走了。」

    關雎宮門前,趕回來的蘇麻喇,和大玉兒一同聽見了這番話,大玉兒問她:「蘇麻喇,其實我和姐姐的性情,是一模一樣的對不對?」

    蘇麻喇豁然釋懷,燦爛而笑:「你們可是親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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