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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就當是陪陪我

2023-09-26 14:39:24 作者: 阿瑣
    夜色漸深,大玉兒在燈下臨摹皇太極今日在書房寫的新滿文,他為自己將容易搞錯的地方都寫下來,讓大玉兒照著練。

    要說范文程給她送來的字帖,她還臨摹得起勁,皇太極親手寫的怎能不珍惜。

    而新來的先生也是個漢人,年紀輕輕卻把滿語蒙語都學得精通。說他起初看到滿文時,覺得每個字都長得一樣,大玉兒笑了,她頭一回見到漢字,也覺得他們就是一個個方塊,原來大家都一樣。

    門前帘子打起,蘇麻喇被推進來,大玉兒瞥了她一眼:「你打算往後都不來見我了?」

    今天從書房回來,蘇麻喇就不和大玉兒說話,連用晚膳都不過來伺候,這會兒還是大玉兒派人去催了兩次,才把她找來。

    蘇麻喇撅著嘴,一臉的委屈,站在門前一動不動,大玉兒放下筆道:「我才知道,姑姑為什麼總說把我慣壞了,原來我也把你慣壞了。」

    「可是,奴婢學不會。」蘇麻喇急道,「您還說學不會就要打,您怎麼能這樣……」

    「你給我過來。」大玉兒虎著臉。

    蘇麻喇不敢違逆,一步步磨蹭到了跟前,大玉兒卷了書往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凶道:「長能耐了你,敢不聽我的話。」

    「格格,奴婢怎麼能跟您一起上書房,大福晉知道了一定說您不體面,說奴婢沒規矩,外人知道了也會笑話的。」蘇麻喇好生地說,「只怕那些先生,也不樂意教奴婢的。」

    大玉兒道:「就大金如今的規矩,你雖是奴才,可比他們要金貴多了,他們憑什麼不樂意教你?但咱們不論地位尊卑,要尊師重道,那麼漢人也說,有教無類,所以你是婢女還是主子,不算事兒。」

    「無?淚?」蘇麻喇沒聽懂。

    「我以前也不懂。」大玉兒笑悠悠,耐心哄道,「蘇麻喇,你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就算是齊齊格,不僅不能常常來,我和她之間還隔著大汗和多爾袞,姑姑是不會陪我玩兒的,大汗更是國務纏身,姐姐也……我一個人多悶啊。等雅圖阿圖長大還有好久,你就當是陪陪我,好不好?姑姑跟前和大汗跟前,我去說,大汗是最喜歡見到人愛念書的。」

    見主子說得這樣可憐,蘇麻喇也不忍心了,而見大玉兒提到姐姐,她便道:「大格格今天來過書房,知道大汗在書房裡,她帶著雅圖格格就走了。格格,奴婢知道不該說這樣的話,可現在只要您把一些事放下了,就皆大歡喜了,那樣不好嗎?」

    大玉兒平靜地說:「蘇麻喇,我怕我放下了,我就不再愛我的男人。我現在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來證明我還愛著他,我很怕很怕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乎了。」

    蘇麻喇聽不懂,她從沒愛過什麼男人,可她知道,格格很愛大汗。

    此時,有其他宮女進來像是要說什麼,蘇麻喇迎到門前去聽,一面也朝外頭張望了一眼,大玉兒被風吹著了,嚷嚷冷,問蘇麻喇:「看什麼呢?」

    蘇麻喇剛要縮回腦袋,卻見清寧宮門前的帘子打起,大汗從裡頭出來,沒裹風衣,就直接走向海蘭珠的側宮,那裡門外頭,寶清正被罰跪在門前,皇太極走到門前不知說了什麼,就帶著寶清一道進去了。

    「我冷死了。」大玉兒道,「快把帘子放下,門關上。」

    蘇麻喇跑回來了,她滿不在乎地問:「看什麼呢?」

    「對面……」蘇麻喇不忍心說她看見的事。

    「扎魯特氏死了。」大玉兒道,「是不是瞧見他們把屍首搬出去了?」

    「是、是。」

    大玉兒冷漠地說:「怕什麼,就當她從沒來過。蘇麻喇,再給我點一支蠟燭,不夠亮堂。」

    蘇麻喇去點蠟燭,想著隔壁的光景,雖然不知道大格格這麼溫柔的人怎麼會罰跪寶清,可那兒稍許有些動靜,大汗就過去了,或許是本來就要過去的,又或許不是,算了……蘇麻喇提醒自己,就這樣,格格果然是放不下的,自己別再多嘴了。

    這一晚,大玉兒並不知道,皇太極本打算歇在清寧宮,卻因為聽說寶清被罰跪,而去看看海蘭珠怎麼了,他沒有再回清寧宮,哲哲也不在乎,唯一擔心的,是玉兒知道的話,怕是又要翻天。

    好在一夜太平,隔天一早,大玉兒歡歡喜喜地帶著蘇麻喇來,求正用早膳的皇太極恩准,讓蘇麻喇跟她一道念書。

    皇太極最初以為大玉兒去書房,是鬧著玩的,沒想到越學越好,昨天看見她寫的漢字,雖還不成氣候,也算是工整了,玉兒天生聰明,也因此,她會知道自己的心思,而努力變成現在的模樣。

    「你又胡鬧了。」哲哲自然要唱黑臉,給皇太極一個台階下,皇太極果然是答應了。

    大玉兒踢了踢蘇麻喇:「還不快謝恩。」

    阿黛在邊上笑道:「還謝恩呢,玉福晉,您快把蘇麻喇都急死了吧。」

    皇太極笑了,哲哲自然鬆了口氣,而她打量玉兒,像是不知昨夜的事。

    不過回想起來,這些日子以來,玉兒並沒有因為皇太極宿在海蘭珠屋子裡鬧過情緒,她自然還有很多情緒沒發泄化解,可她終究還是懂事的。

    此時,尼滿帶著人來,說扎魯特氏病故的事,皇太極淡淡地吩咐哲哲:「你看著辦吧。」

    自然他們夫妻早有默契,尼滿也不過是在做戲,之後一切照著規矩,宮裡的人聽聞雖然驚訝,可扎魯特氏「消失」這麼久了,必然逃不出這個結果。

    竇土門福晉被召見來,她連哭都不敢哭,直等從清寧宮退出去,才終於到表妹屋子裡哭了幾聲,但有人看守者,隔著帘子,她依稀只看見人躺在那裡,什麼都瞧不真切。

    回到側宮裡,竇土門福晉依然瑟瑟發抖,她身邊的宮女,都是哲哲派來的人,雖然盡心伺候,可不會真心待她,由著她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傷心。

    東宮側福晉的喪儀很簡單,大正月里,也不興辦喪事的,齊齊格倒是特地進宮了一趟,被哲哲責備說:「你身體不好,來做什麼,她算什么正經主子。」

    齊齊格氣色的確不好,不過是胭脂打得厚些,可眼神里的憔悴,是遮掩不下的,她問哲哲:「玉兒呢,又去書房了?」

    哲哲笑道:「她現在很用功,也好,她能坐得住,我倒是省心了。」

    這一半真話,一半玩笑話,齊齊格陪著說笑幾句,有其他府里的女人來了,她便趁機退下,由宮人領路,往書房走。

    拐進書房院門時,幾個宮女躲在屋檐下烤火爐取暖,互相說著宮裡的閒話,提起今早發喪出宮的扎魯特氏,有一人道:「就十五貝勒生辰那天,她和玉福晉在路上說了很久的話,把玉福晉氣得夠嗆,後來去十五貝勒府,不是還拿府里的婢女撒氣嗎?」

    齊齊格聽得新鮮,難道那天玉兒神情恍惚,不是為了替范文程把女人討回去,而是另有原因?

    可她一腳已經跨進來,那幾個宮女瞧見了,趕緊散了上來行禮。

    齊齊格也不好詢問,只當沒聽見,脫了風衣雪帽,朝書房裡走。

    屋子裡,大玉兒和蘇麻喇並排坐著,小格格們正在練字,年輕的先生把著她們的手,一筆一划地教。這書房,還真是像模像樣地辦下來了。

    大玉兒看見她在窗前,便起身走來:「我們到邊上去說話,你怎麼來了,這幾天不是身體不好嗎,昨兒才說不來的。」

    「是不想來的,可扎魯特氏沒了,規矩總要有。」齊齊格被帶到邊上的屋子,兩人挨在一起烤火,她說,「你看我的氣色,也不大好吧。」

    大玉兒仔細端詳,胭脂下的黯淡,滿眼的血絲,她心裡痛如刀絞,可這份痛,隨著一天天過去,她已經習慣。但痛楚並沒有減弱,她依然不斷譴責自己的狠心,可她承受痛的能力,比從前強大了。

    「養幾天就好了,我就說你太操勞。」她笑眯眯地說,「心裡也愁,是不是?」

    「不去想了,我現在高興的是,多爾袞要過了二月才走,我嫁給她這麼多年,阿瑪額娘去世之後,還是頭一回夫妻倆在一起呆這麼久。」

    「不去打朝鮮了?」大玉兒問。

    「打的,要再等等,這會兒大汗像是要他去連兵,今天一早就出城了。」齊齊格說道,「可就算早出晚歸,也比不在家強,你說呢?」

    大玉兒想讓齊齊格開心,便說:「等你養好了,我陪你去城外看看多爾袞是怎麼練兵的,你一定想去吧。」

    齊齊格嗔怪:「是你自己想看吧,賴我?」

    大玉兒笑悠悠地摟著她:「那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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