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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那時候的模樣

2023-09-26 14:39:24 作者: 阿瑣
    風越來越大,零星夾雜著雪粒子,雪在臉上慢慢融化,點點涼透進心裡。

    齊齊格鬆開了手:「玉兒,你還好嗎?」

    大玉兒的眼神是空的:「我好啊,怎麼了?」

    齊齊格搖頭:「你哪裡好了?海蘭珠姐姐成了大汗的側福晉,你不在宮裡待著跑出來,除非有天大的事,不然呢,就是你不好了,誰都能明白,是你在那裡呆不下才跑出來。」

    大玉兒痴痴一笑:「你們怎麼都那麼聰明呢,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傻?」

    「玉兒……」

    「齊齊格你還記得嗎,我說過,我只要聽話就好了。」大玉兒的眼眸里,連最後一分光芒都消失了,「我真傻,我為什麼不聽話。」

    寒風呼嘯而來,兩個瘦弱的女人仿佛要被風吹跑,馬場的人趕來,謹慎地說:「玉福晉,十四福晉,眼看著要作雪,這麼大的風,實在不好再騎馬,何況還有小格格在,請二位主子早些回城裡。」

    齊齊格便對玉兒說:「我送你和雅圖回宮。」

    然而馬車沒能往皇宮跑,半道上就狂風四作,鵝毛似的大雪鋪天蓋地地落下來,盛京也終於迎來了隆冬。這一場雪後,一直到明年開春,整座盛京城都會被包圍在白茫茫的世界裡。

    十四貝勒府依舊靜悄悄的,齊齊格平日裡沒少做規矩,可她這個人看起來並不刻薄,貝勒府里的下人們像是都對她心服口服。

    二位庶福晉也是,這麼冷等在家門前,見了齊齊格就說:「我們正擔心,商量要不要派人去找您,這麼大的雪,可別被困在半道上,您可算回來了。」

    但她們一見大玉兒帶著孩子再次跟來了,便識趣地想要退下去,齊齊格卻要她們帶上雅圖,幫忙照顧一會兒。

    雅圖也樂意跟二位溫柔的庶福晉走,與她們一左一右牽著手,蹦蹦跳跳地說外頭多大的風多大的雪,說等風停了雪停了,她要堆一個全盛京最大的雪人。

    齊齊格見大玉兒站定不動,看得出神,上前道:「放心吧,她們會照顧好雅圖,既然來了,就安心歇會兒,你也不能總往我這裡來。」

    大玉兒卻說:「這孩子真好養活,誰帶她都成。」

    齊齊格道:「我冷,趕緊進屋吧。」

    跟著齊齊格往裡走,大玉兒心裡是明白的,這裡雖是齊齊格的家,可她男人是多爾袞,皇太極心裡提防多爾袞,一定見不得她老往這裡跑。

    可是現在,他眼裡只有姐姐了吧,看不見她,也就不會管她到底在哪裡。

    風雪越來越大,呼嘯聲聽得人心驚肉跳,婢女們送來滾燙的奶茶,齊齊格塞了一杯給大玉兒,而她進門後,就這麼盤腿坐在窗下,看著透明的琉璃窗外,白雪將青磚紅瓦一寸寸染白。

    「奶茶涼了。」齊齊格嘆氣,「玉兒,你這麼坐著,腿不麻?」

    大玉兒呆滯地轉身,忘了手裡捧著奶茶,杯子一滑,全灑在了身上。

    齊齊格哎了一聲,命婢女們來幫忙收拾,大玉兒被團團圍住,呆呆地任憑她們伺候。

    奶茶滲進衣衫里的,黏膩還帶著腥氣,齊齊格見了便說:「拿我的衣裳換,黏在身上多難受。」

    婢女們用熱水為玉福晉擦身時,齊齊格在妝檯上找香膏,那是從明朝宮廷來的香膏,不知多爾袞怎麼總有法子弄這些東西。

    順手翻到了收著乾花瓣的匣子,想起了那天讓海蘭珠泡澡,想起了那晚皇太極來,可他走的時候,分明是怒氣沖沖,大汗和海蘭珠姐姐,究竟說了什麼?

    一時無心再找什麼香膏,現在那個人,哪有心思把自己弄得香噴噴。

    大玉兒被伺候妥帖,婢女們終於散了,她抱膝蜷縮在炕頭,黯淡的眼眸里,什麼也沒有。

    她不哭不鬧,就是這麼呆著,今天一整天,齊齊格只有見她和雅圖說話時,還是從前的模樣。

    「她們說雅圖睡著了。」齊齊格坐到一邊來,把手爐塞進她懷裡,「等雅圖睡醒了,你就回去吧,就算風雪不停,你也不能留在這裡,你可是大汗的女人。」

    大玉兒抬起頭,恍然想起,皇太極歡喜的時候,總會說:「玉兒,你是我皇太極的女人。」

    從前,她以為,那是皇太極在告誡她,忘了科爾沁,不要總想著科爾沁讓她生兒子的事,她以為那是皇太極對她的珍惜和心疼,現在突然明白,不是這樣。

    她是皇太極的女人,後半句該是,皇太極並不是她的男人。

    「齊齊格,我姐姐進城前,為什麼會落到河裡?」大玉兒終於開口說話了,可問的話,卻叫齊齊格很為難。

    齊齊格自認為什麼都知道,但她能說嗎,那可是皇太極屋子裡的事,她說多了,皇太極回頭惱了怎麼辦,別又給多爾袞也添麻煩。

    「玉兒,有什麼話,你回去問姑姑吧,姑姑什麼都知道。」齊齊格到底還是偏向自己的丈夫,「再不濟,你問海蘭珠姐姐也成,你們終究是姐妹,難道往後一輩子就這樣僵著,那日子該多難過?」

    「我怎麼問?」大玉兒苦笑,「直接去問她,是幾時和我的男人好上的,還是問皇太極,是幾時看上我的姐姐?」

    齊齊格抿了抿唇,問道:「玉兒你給我說實話,你就從頭到尾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嗎?」

    大玉兒低下了頭,因不吃不喝而乾裂的嘴唇微微蠕動:「我想過的,可我以為,那只是我胡思亂想。」

    「我就說,難道你真的傻?」齊齊格嘆息,伸手搓了搓大玉兒的胳膊,好生道,「既然心裡早有準備,就看開些吧,還能怎麼樣呢?大汗身邊那麼多女人,你非和自己的親姐姐過不去,只怕到頭來沒人心疼你,還都怪你矯情。」

    大玉兒心如刀絞,痛得她幾乎昏厥,直覺得咽喉里衝上一股血腥,她一咳嗽,竟是吐出一口鮮血。

    齊齊格嚇得魂飛魄散,忙喊人找大夫,大玉兒自己也被嚇著了,之後折騰了小半天,大夫說沒有大症候,但吐血不是小事,一定要好好的養。

    「我送你回宮,玉兒,你這樣子,我可真擔待不起。」齊齊格伏在榻邊,握著大玉兒的手,「好玉兒,你但凡想開些,想開些就好了不是嗎?」

    大玉兒呆呆的,害怕地問:「我是不是要死了?」

    齊齊格哭笑不得:「不會死,可你總這樣想不開,就真的要悶出病,病不好了,才要死了。可是玉兒你別死,你死了,多爾袞打仗去,我就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大玉兒笑了,笑得那樣淒涼,她慢慢地坐起來,齊齊格便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輕輕撫摸她的背脊:「玉兒,你要好好的,你要有什麼事,雅圖怎麼辦,阿哲還那么小。」

    一提起孩子,大玉兒的心便醒了幾分,但或許也就剩這麼一點清醒了,她抓了齊齊格的手說:「我剛才的情形,別說出去,我不想姑姑擔心,我也不想人家說我矯情。」

    齊齊格點頭:「我不說,可你要好好的,再來這麼兩回,就真的糟了,我這輩子還頭一回見人吐血。」

    大玉兒說:「我皮實著呢,我都生了三個孩子,腰都不帶疼的,姑姑現在坐久了就不成了。」

    齊齊格嗔笑:「姑姑幾歲,你幾歲,不過是仗著年輕。」

    大玉兒怔然,她垂下目光,輕聲道:「我頭一回見到他,十三歲,我哭著躲在姑姑的身後,根本不敢看他。」

    「你說大汗?」

    「齊齊格,你說在他眼裡,我會不會永遠都是那時候的模樣,是個小孩子。」

    此時,庶福晉從別院過來,在門前說:「福晉,雅圖醒了。」

    齊齊格命她們將孩子穿裹嚴實,轉身來對大玉兒道:「回吧,別怪我狠心,我是真不敢留你。」

    皇宮裡,海蘭珠站在屋檐下,天色灰濛濛,宮苑裡的雪越積越厚,寶清抱著大毛氅來給她披上,邊上側宮裡,蘇麻喇帶著阿圖格格走出來。

    不懂大人事的孩子瞧見姨媽,就跑來找海蘭珠抱抱,嬌滴滴地撅著嘴說:「額娘帶姐姐玩,阿圖不帶。」

    海蘭珠看向蘇麻喇,問:「玉兒還沒回來?」

    蘇麻喇尷尬地點頭:「是,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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