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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32:50 作者: 北途川
他很自責,他知道他的愛本身就是一個錯誤,裡面充滿病態偏執的慾念,而她雖不是無欲無求,但卻生來就是心性圓滿無缺已達到平和中正的神。
所以他的愛才不得善果吧!
儘管她始終都沒有怪罪過他,但那寬容也像是一把刀,他知道她愛所有人,知道自己並不是特殊的那個之後,嫉妒如雜草叢生。
他確實不配得她的愛。
誅神之戰後,神族死的死,休眠的休眠,剩下的都回天界了。
人族離開了神族的庇佑,開始備受苦難,大地上一片狼藉,妖獸橫行。
而扶桑始終固執地守在雲崖上。
它總覺得,她還會回來。
又或者說,他希望她能回來。
希望她對他,有一絲的憐憫和愛。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滄海變桑田,雲崖也變成了陸地。
這裡來了第一批的居民。
勤勞的人族在這裡開墾田地,種植莊稼,安家立業。
扶桑從沉睡中醒來,看著這陌生的一切,還是覺察到了物是人非的悲涼。
一切都變了,她也早就不在了。
天上地下,有關她的一切,都沒有了。
什麼也沒有留下來。
他很想念春神,於是常常卷著晨霧或者雲彩變換成她的模樣。
村民們一直很敬畏這棵大樹,每日對著它祭拜、祈願,但沒想到它原來真的是棵神樹,他能操控雲霧,會因為覺得吵鬧而用枝葉捲起哭鬧的小孩。
據說,春天已經很久沒有回歸大地了,大地常年被寒冬籠罩,但他們在的這片土地,卻溫暖許多。
有人說,扶桑是春神的戀人,所以他被春天眷顧。
人們越發敬重他,甚至為了他,給春神立了神像,時常祭祀。
他也經常去她的神像前,常常一坐就是很久。
有一次坐了百年,他的肉身化為一座石像,永久地盤坐在了春神的
雕像前。
他庇佑著這這片土地風調雨順。
有一天,他從入定中醒來,發現春神雕像的身旁,發了一個小小的綠芽。
她一向愛護草木和生命,於是他每天給那個小小的芽澆水,呵護它長大,它越長越大,越長越大……
它變成了第二株扶桑。
天上地下,本來只有一株扶桑。
第二株扶桑長大了,靈體凝聚,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眉眼,像個傀儡一般。
他仿佛在照鏡子,他笑,傀儡也笑,他動,傀儡也動,行走坐臥,一般無二。
從此之後,他走到哪裡,傀儡就跟到哪裡。
直到有一天,他坐下來的時候,他還站著。
扶桑抬頭看他,他突然勾唇笑了聲,說:「那麼痛苦,不如你去陪她吧?我替你活著。」
扶桑茫然地看著傀儡,傀儡不像自己了,自己從來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也不會那樣笑。
「你是誰?」他似乎這時候才想起來問。
「我就是你。」傀儡說。
扶桑搖頭,「你不是我。」
「好吧,其實我是春神的心魔,她因為放不下你,私心作祟而生的心魔。」
萬事皆有因果,扶桑的邪靈是因,春神的一念私心是因,隕落是果,心魔出生也是果。
先天自然之神,從誕生的時候起就已臻圓滿之境,不會被任何東西侵擾。
然而春神從把邪靈引渡到自己身上起,心境就已經有了裂縫。
神的私慾往往是一場災難。
扶桑不明白,春神為什麼會有心魔。
心魔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
「當然是因為,她愛你。」
扶桑呆呆地看著他:「她……愛我?」
「當然,我就是證明。」
扶桑還是不明白,心魔為什麼在她隕落很久後突然發芽生長。
他開始幻想,春神其實沒有真的隕落。
幻想她還有存在的痕跡,會在某一天,以他不知道的形式回來。
又過了百年,他在漫長的等待里變得麻木,於是他終於離開了雲崖,只是把自己雕刻的娃娃放在了春神神像
的肩膀上。
他雕了他們的孩子。
哪怕只是一尊神像,他也希望有人能陪著她。
娃娃是用扶桑木雕刻的,六七歲的孩童模樣,長得和她有六七分像,只是不愛笑,顯得木訥。
但很乖,她是全天下,最乖的小孩。
扶桑又去了無盡海,他赤足踏入海中,無數的煞氣邪氣朝著他涌過去,那是流放諸神的怨怒之氣,因為被無盡海鎖困不得掙脫,經年累月積聚,變得十分猙獰可怖。
扶桑的表情卻平靜無波。
他無數次來過這裡,每次都會被煞氣割傷,然後被推回岸邊,回到雲崖上,就會沉睡很久才能恢復。
但這次煞氣卻不能近他身半步,無數的邪氣涌過來,又潮水般退回去。
甚至海面為他開了一條道,他一直走,那條路仿佛看不到盡頭。
然後他就走到了無盡海的盡頭。
其實無盡海是沒有盡頭的,只是再往裡去,就沒有可通過之法了,神仙妖魔都不可通過,那裡是天外之天,地外之地。
所謂的無盡海盡頭是萬骨林,據說每一個流放的神族,會在這裡被幻境折磨到最後一刻,然後變成一捧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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