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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32:50 作者: 北途川
    這一世也一樣,沒有煊赫的身份,沒有任何昭顯她有過人才能的異象,她只是個普通的軍戶之女,姓周,父死母喪,長她七歲的阿兄照顧她。

    唯一的優點可能是樣貌生得出挑些,但地位低微,又逢戰亂,模樣好反倒像是一種詛咒。

    剛十幾歲的時候,因著容貌出挑要被地方的官老爺進獻給軍爺,阿兄使了好多銀子才把她贖出來。

    但阿兄被徵召入伍了,一點準備都沒有,也沒有多餘的銀子打點,她突然之間要一個人討生活,餓殍遍地的邊陲小鎮,她守著家徒四壁的草房子,鄰居阿嬸護著,勉強度過了三年。

    阿兄在軍中立了功,擢升中郎將,戰事快結束,派人

    回來尋她。

    她在途中生了場大病,燒壞了眼睛,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影子,等同失明。

    她摸了摸阿兄的鎧甲,可惜看不到阿兄的英姿了。

    阿兄跟著中山王,身份水漲船高,後來一道入了京,封了官。

    她餓得面黃肌瘦,早就脫了相,又是個瞎子,但那一年的媒人,還是踏破了門檻。

    因為不知道誰說,周卿的胞妹,有鳳凰命格。

    本是個可笑的事,卻不知怎麼傳開了。

    她求阿兄:「我不想嫁人,以後陪著阿兄就好,有一間房容我棲身我就知足了。」

    阿兄拍了拍她的腦袋:「知道了。」

    他把上門的媒人一概打發了,顧念她孱弱的身體和越來越糟糕的眼睛,想要辭官歸鄉,帶她尋醫治病,但幾次辭官都被駁了。

    又是一年冬,皇帝要他代天子巡撫邊城。

    那裡剛打過仗,流寇仍在作亂。

    阿兄安置好她,倏忽提了幾個青年才俊,問她可有中意的。

    她蹙眉,抬眸想看他,卻什麼也看不清,於是徒勞朝他伸了下手,搖頭:「阿兄,我不要。」

    阿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便罷。」

    阿兄遇刺的消息是在幾個月後傳回來。

    有兄長友人來家裡,告訴她:「還不明白嗎?他是被你拖累的。」

    聖上意欲重用他,但他卻幾次三番因為妹妹想辭官,朝臣想要拉攏他,他卻一再拒絕結姻的請求。

    本是一腔疼愛胞妹的情誼,旁人都說,阿兄貪圖她的鳳凰命格,故而一直不捨得將她嫁人,稱他狼子野心。

    她並不知道,很多人都勸過阿兄,把她進獻天子,可解困境。

    阿兄說過,在這權力中心,多的是身不由己,但他還是沒有那麼做。

    她覺得這不是自己的過錯,但又不知道該怪誰。

    於是還是覺得是自己的錯。

    阿兄被刺了十二刀,但竟奇蹟般的活了下來,不日即將回京。

    他回來那天是昏迷著的,太醫出宮替他診治,她湊上前,想看一眼阿兄,湊得很近了,卻什麼也看不到。

    她那麼沒用,卻有人會認為她可以帶來富

    貴,真是可笑。

    太醫說阿兄不行了,活不過這個春天,她不信,衣不解帶地守著,阿兄醒了,敲了敲她的腦袋,罵她傻,她只是默默掉眼淚,說:「對不起。」

    若是沒她拖累,恐怕他早就平步青雲了,她分明是一顆災星。

    「阿兄,我有中意的人了,等你好了,代我去說親,好不好?」

    阿兄笑著說好,問她是哪家的公子。

    她隨口說了句九皇子。

    那是陛下最得意的兒子,先太子被廢黜後,最有希望的儲君人選。

    阿兄不合適和任何朝臣站在一條線上,若非要站隊,只有皇帝是最合適的人選。

    阿兄愣了片刻,大約是猜到了些什麼,抿著唇,很久都沒有說話。

    阿兄再次提了辭官歸鄉,稱自己恐沒幾天可活了,想攜妹歸鄉養病。

    毫無意外,依舊沒有成功。

    但阿兄身體奇蹟般地漸好了,太醫都說不可思議。

    她又提了婚事,阿兄鬆口了,九皇子不日便下了聘禮。

    只是沒到出嫁的日子,宮裡起了宮變,陛下駕崩,九皇子倉皇登基,國喪期間,婚事便擱置了。

    邊境突然動亂。

    阿兄又被新帝派去打仗,因著新君懷疑宮變是阿兄挑起的,疑心他連嫁妹都是早就謀算好的。

    戰事吃緊,傳回來的消息都不大樂觀,她焦急如焚,身子一天天弱下去,本就孱弱的身子,很快就油盡燈枯了,臨終前她透過窗子,模糊地看向遙遠的碧藍的天空,想:四方神明庇佑,願阿兄能平安歸來。

    拿什麼來換呢?她什麼也沒有了,連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她便許諾,信女願永困苦厄,萬世不渡,求阿兄能平安,餘生順遂。

    後來她想,許是靈驗了,她入不了輪迴。

    阿兄把她的屍首葬在了家鄉。

    草木初初發芽,她好像變成了一棵樹,站在故鄉的柴門前,遙望家門口那條黃土路,歷經風雨。

    路邊的小花開了又謝了,蔓草荼靡,野獸來去,日升月落,四季更迭,可好像時間永恆定格在了那裡。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阿兄得以回來了一次,他又立了戰功,擢封驃騎將軍,獨身歸鄉這天

    ,卻一身素衣,滿身落拓,他看著鼓起的墳包出神。

    墳頭的草,已經長得齊腰深了。

    阿兄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哭得很傷心,她很想上前給他擦一擦眼淚,告訴他:我很好,不要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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