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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
溫廷安兀自出神很久,崔元昭喚了她好一會兒,才將她喚回來。
溫廷安定了定神,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和溫廷舜何時能成,得看這漠北戰役持續多長時間。」
崔元昭道:「也是,不過,我相信很快就會結束的,大家都會相安無事。」
溫廷安轉眸,幽幽望向京城之外的長夜,遠穹之上,高懸著一輪皎月,清輝朗朗。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腦海里,情不自禁地浮上了這一首詩。
一種不請自來的思念,瞬間攫住了溫廷安。
果然,睹月必會思人。
忽然好想溫廷舜。
不知曉他目下在漠北戰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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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後幾日,溫廷安仍舊過著有條不紊的繁忙日子,她給溫廷舜通過信,起初寫得簡短,簡述了一番京城的情狀,然後問他在軍中的情況。
一個月後,溫廷舜回了信,交代了兩樁事體。
一是說,自己這邊戰事緊促,但每次,他都能化險為夷。
二是說,她不妨將信寫得長一些,以慰藉他在軍營之中的思念。
溫廷安將這一封信,反反覆覆讀了三四回。
如此克制、冷沉、含蓄的人,居然會寫出諸如『蘊藉』『思念』等話來,還真是不可思議。
見及此,溫廷安的顴骨之上,驀然頂出了一絲清淺的笑意。
肺腑之間,俱是歡喜,意欲藏起來,卻是藏也藏不住。
這一回,溫廷安給溫廷舜回了一封長長的信。
她反反覆覆地起草,每一回校讀信札,始終有些不大滿意。
一封信,長達千字,她斟酌了許久,終於三天後寄出。
之後,就是一直盼回信了。
不過,這一封信,卻是遲了整整三個月。
回信也不是她所期盼的長信。
是一封簡略的短報。
短報上說,西戎與藩王聯袂,直取劍門關,一路撲向漠北,溫廷舜率宣武軍,以一敵百。在紛亂之中,他已經取下了西戎王的首級。鄴軍士氣大振,見藩王欲逃,蘇清秋將軍兀自前追,卻是腹背受敵,溫廷舜為護將軍安危,不慎中流矢。
流矢淬有劇毒,溫廷舜救不及時,性命垂危。
讀至此處,溫廷安整顆心,劇烈地震顫了一番。
捻著信紙的手,泛散著一陣白,手背之上,青筋隱微地猙突起來,蒼藍色的血管虬結,一路蔓延入袖裾之下。
來給她送這一份簡報的人,是甫桑。
他是乘著快馬,從漠北一路趕過來的,風塵僕僕,身上皆是蘸然著血污和淤青。
甫桑撐著最後一絲氣力,凝聲道:「少將身中劇毒,這一樁事體,原本是封鎖在軍營之中,禁止告知外界的,但卑職左思右想了好一會兒,決計還是讓你知情為好……」
整座官邸,仿佛被封鎖住了咽喉,跌入一片漫長的岑寂之中。
明明是臘月的大雪,彌散著霧凇的冷薄空氣當中,卻無端覆落下了霏霏寒雨。
連綿不輟的雨絲,浸濕了她身上的官袍。
冥冥之中,溫廷安感知到,自己的身體變得非常空洞。
大腦是一片空茫,胸腔之中被一片沒來由的悲愴,所填充。
她原地立了不知多長時間,終於,她返回過神來,
腦海當中,只剩下了唯一一個念頭。
溫廷安將短報納藏在了袖裾之中,回至大理寺,吩咐朱巒備馬。
朱巒沒有反應過來,問道:「少卿,這般晚了,備馬作甚?不是剛從陳州辦案回來?」
溫廷安克制住自己的思緒,淡淡地重複了一句:「備馬!——」
朱巒從未見識過溫廷安這般凜冽的氣勢,有些震動,當下忙不迭應了一聲,道:「好!」
第281章
溫廷安拾掇了一切停當, 首戴褦襶,身披雨蓑,冒著瓢潑滂沱的風雨, 一路出了城去。
已然到了宵禁的光景, 巡檢司本是不允許市人外出, 但見著來者是溫廷安,當下便是有些遲疑。
一片蕭索淒冷的滂沱暴雨之中,溫廷安即刻出示了牌符,讓巡檢司放她出城。
雨水漸漸潑濕了身上的護甲和面靨, 溫廷安的面容,被大雨濯洗得峻肅且蒼白,襯出了一股淒冷的氣息。
兩側的兵卒手執長風燈, 燈火被涼冽的風雨, 吹拂得扭來扭去,燈火明明滅滅, 如一枝濡濕的椽筆,將溫廷安的面容描摹得半明半暗, 描金紇絲質地的官弁之下,一雙清潤的眸瞳,被暴雨洗濯得格外澄澈,柔韌, 堅硬, 且蘊蓄著落拓的力量。
這般的大理寺少卿,其行相,有些不大一樣。
巡檢司的司長, 目睹此狀,目露一絲躑躅之色, 猶疑幾番,道:「少卿爺可是為了什麼重大要案出城?這夜雨甚重,您一人出城,怕是有些不妥,可要下官遣些兵力跟隨?」
溫廷安心中一直縈繞著溫廷舜的面容,滿心滿腔都是縈繞著他的事,甫桑方才所言一直在她的腦海里循環往復——
他為了救護蘇清秋蘇大將軍,身中流矢,流矢淬有劇毒,目下,他性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