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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民情委實沸騰不已,致使溫廷安回京的當夜,沒得及同大理寺同僚好生敘舊,便是被阮淵陵傳喚了,說帝君要見她一面。
溫廷安連晚膳也來不及準備,便是急匆匆進宮面聖去了。
朱漆戧金的宮門,一重一重地開啟,手執扶麈的小黃門和太監公公,恭謹地迎候在兩側,見著她進宮,紛紛道了一聲:「少卿爺萬安——「
溫廷安眼前頓時有一些恍惚。
她似乎好久沒有進宮來了。
感覺宮中的面孔一半新,一半舊的。
在小黃門的引領之下,她去了一趟乾清宮。
帝君正在用晚膳,貼身內侍在外處,靜謐地傳稟了一句:「溫少卿覲見。「
帝君拂袖撫在膝頭,一晌吩咐宮娥另外呈具一套膳具,一晌吩咐內侍,淡聲道:「讓少卿進來罷。」
溫廷安感覺自己很久沒有見到趙珩之了,數月不見,男子面容上的輪廓,更顯冷峻,五官也硬朗冷銳不少,一行一止之間,襯出了隸屬於帝王家的金貴風儀。
趙珩之朝著溫廷安招了招手,讓她免禮,坐在他身邊的位置,道:「先陪朕共膳,再且議事。」
男人的口吻,同經年一般,帶著一份上位者的威嚴,氣勢不怒而威。
擱放於疇昔,溫廷安可不會應答。
但現在,她的身心成熟了許多,在前後兩樁大案之中,她沉澱了不少閱歷和經歷,在應對趙珩之的時候,她便是能夠做到從容自若了。
溫廷舜領命稱是,道:「好,那微臣恭敬不如從命了。」
言訖,她便是撩了一下官袍,磊落大方地行至帝君近前,先溫謹地告了一禮,再是端坐於戧金填漆的長案近前,不疾不徐地動了玉箸。
空氣之中,彌散著一陣好聞的龍涎香,是趙珩之身上的氣息。
溫廷安感受到帝王注視而來的視線,薄涼的溫度泛散著一絲微灼,她抿了抿薄唇,目色回望,淡聲問道:「聖上今番召微臣前來,是有何要事囑託?」
趙珩之道:「溫廷舜能夠鎮守住漠北,平反藩王之亂,他班師回朝之日,便是你溫家崛起昭雪之時。」
溫廷安的濃睫,在微晃的燭火之中,輕輕地震盪了一下。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趙珩之方才是對她做出了一個承諾。
這與尋常那一個刻薄、矜冷、峻肅的帝王形象,有一些不太契合。
在橘橙色宮燈的覆照之下,柔和纖薄的光色,儼如一枝細密的工筆,以白描的筆法,質樸地描摹著男子的輪廓線條,將他原本冷硬的面龐,渲染得格外柔和。
溫廷安心中即刻覆落上了一片暖流,定了定神,道:「溫家已然連破兩樁公案,聖上為何不就此兩樁公案,為溫家伸冤昭雪?」
趙珩之修長玉潤的手,在膳案輕攏慢捻地叩敲著,奏出了一陣頗有節律的動響。
空氣有一瞬的沉滯。
帝君沒有說話。
溫廷安也沒有繼續追問。
在帝君沒有做出進一步解答的時候,她並不追溯。
兩人雖說此前有些糾葛和羈絆,但在皇廷之上,該有的禮數還是必須得要有的。
過了好一會兒,趙珩之的嗓音,仿佛從雲端之上漂泊下來。
溫廷安聽見他說:「溫卿可還記得,此前崇國公府是因為什麼罪咎,而落了個滿門抄封的境地?」
歷經趙珩之這般一提點,溫廷安便是記起來了。
想當初,溫家之所以落了個滿門抄封的局面,便是因為,溫善晉與呂氏將大晉的太子,收留在了府邸里,隱姓埋名,任其臥薪嘗膽。
這種事,最是為帝王所忌憚。
當是時,溫善晉便是先發制人,給溫廷安說,讓她主動抄封崇國公府,算是一出計功補過。
溫廷舜被發配至邊關了。
他是當年的榜眼,武科頭籌,分配官秩的話,至少從五品起步,但那一年,他被迫離京,發配邊疆。
朝中諸多百官宰執,尤其是一些惜才的閣老,紛紛替他嘆惋。
思緒逐漸回攏,溫廷安驀覺這一樁事體,格外久遠,哪怕它雖然只過去了一年。
溫廷安道:「聖上是想要等到溫廷舜班師回朝,唯有正了他的名聲,溫家的伸冤昭雪,才能名正言順,是也不是?」
趙珩之點了點首,澹泊地嗯了一聲。
了解了帝王的所思所想,溫廷安也就安了心,暫且舒下了一口氣。
膳畢,溫廷安本是要告退的,趙珩之道:「陪朕去東宮聽政。」
聽政的本質是,聽一些朝官述職,並為趙珩之批閱一些繁冗的奏摺。
擱放在前世,就像是陪大領導開會,以及代為簽署合同文件。
溫廷安也沒推拒,與帝君,從乾清宮行至御書房的路上,借著宮道淋漓的燈火,她依稀看清了趙珩之的面容。
方才用膳時,沒有仔細看,在目下的光景里,她能夠看清楚男子面容上的憊色,乏意極是濃重。
許是覺察到了溫廷安的注視,跟隨在趙珩之左右的魚公公,多了一嘴:「近來乃屬多事之秋,北地鬧了荒災,這還不止,藩王謀反,西戎和大金率軍犯禁,漠北戰事頻發,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局勢算是民不聊生,諸多知府知縣的摺子和奏疏,暴雨一般的往裡送,聖上已然連續數夜不曾合過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