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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蘇子衿見她喝完了水,接著又將碗盞遞呈了過去,溫聲囑告道:「把藥喝了。」
溫廷安其實潛藏有滿腹的疑竇,蘇子衿洞察出了她的面容情緒,用靜定的口吻說:「先喝藥,然後我再給少卿交代目下的局勢。「
蘇子衿補充了一句:「這些藥,乃是溫少將親自煎煮的,囑託我讓你服下。」
聽到此藥乃係溫廷舜煎煮,溫廷安即刻舒心了不少,她點了點首,對蘇子衿道了聲謝,一記拂袖抻腕,當下便是將藥盞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少時,唇齒之間皆是縈繞著一陣濃澀的苦味。
溫廷安已然很久沒有喝過那麼苦澀的藥了,她也基本不大喝藥的,但在今朝,是為了找尋胞妹溫畫眉,一直未曾休歇過的她,竟是累倒了。
這般的情狀,竟是有些丟人礙眼。
一碗藥盞見底後,溫廷安凝了一凝眸心,說道:「可以說了。」
蘇子衿便是在她近前的位置,盤著膝,靜定地坐了下來,道:「此處是宣武軍的軍營,也是安置流離失所的百姓的陣地之一。」
溫廷安很快了悟,邇後道:「我記得我是在呂府附近尋人的,若是暈厥,應當是置身於母家那處,為何如今會在軍營之中?」
蘇子衿悉心解釋道:「你昏厥以後,溫廷舜便是來尋你了,將你從母家帶回軍營。」
溫廷安聞罷,顯著地怔然了一番:「他將我從母家帶至了此處?」這不就意味著,他和她的母親呂氏正式打了一番交道麼?
擱在尋常,溫廷安會將注意力,聚焦在母親待溫廷舜如何這一樁事上,但在目下的光景當中,溫廷安心中首先便是牽念著胞妹的安危——
「我妹妹呢,你們可有尋覓到溫畫眉的下落?」
空氣陡地撞入了一陣悠久的死寂,偌大的營帳當中,寂寥無聲,氛圍針落可聞。
蘇子衿淡寂地默了好一會兒,晌久,才道:「溫少將有派遣甫桑和郁清在找尋,溫少卿且放下心來。」
溫廷安深呼吸了一口寒氣,等她真正恢復了冷靜以後,她發覺自己其實給周遭的人,都添了不少麻煩。
自她真正陷入暈厥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給身邊的同伴製造麻煩。
雖然說呂氏大族,家大業大,但歷經地動此一災厄,它的地產和田產皆是受到了不輕的催折,呂氏自己所經營的茶樓,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嚴峻的影響。
呂家有很多自己的事務要忙碌、要重建,還要兼顧她的安危,怕已然是心力交瘁。
溫廷安不欲給家人添麻煩,但是,再回至少卿這個崗位上以前,她想要覓尋到溫畫眉真正的下落。
她本是意欲親自去尋,但是蘇子衿嚴嚴實實地摁住了她的肩膊,不打算讓她從帳床上起身。
蘇子衿凝聲說道:「我應當是拿一面銅鏡過來,唯有如此,你才能看看你自己的臉色,究竟是有多差。」
他還真的拿了一面銅鏡過來,給溫廷安一照。
溫廷安並沒有去看銅鏡,她低低地看了一眼帳簾之外的位置,一些濡濕的雨風,從簾外徐緩地漂泊了過來,隱隱約約地,還能窺探出一絲鎏金的光。
她忽然很想出去看一看。
論武功和身家,蘇子衿自然是弗如她的。
哪承想,真正比起武來的時候,今朝蘇子衿竟是比拼過了她。
溫廷安無力抵抗,只能限制於暖榻之上。
溫廷安反芻了一番,想是自己連日皆是不曾進過食,因於此,才沒有什麼氣力,來與蘇子衿博弈。
溫廷安深吸了一口涼氣,咳嗽了幾聲,沙啞地說:「他們呢?他們目下人在何處?」
溫廷安指的是周廉、呂祖遷、楊淳、魏耷他們。
蘇子衿一晌給她重新斟了一盞熱茶,一晌說道:「他們去各州安頓流離失所的百姓了。」
溫廷安聞及此,心中頗有一些愧怍之意。
大家都在救生民於水火之中,惟獨她累倒了。
這是何其羞恥的一樁事體。
溫廷安臥躺在床榻之上,翛忽之間,驀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無力之感。
——已然隔了這般多的時日,溫畫眉仍舊沒有被尋到。
——這不久說明了一樁事體麼?
溫廷安委實不敢再往深處去細想。
一種莫能言喻的顫慄,深深地攫中了她,毛毿毿的寒意,如一尾冰冷膩滑的游蛇,沿著她的尾椎骨,一層一層地攀爬了上去,過了一會兒,她的周身,皆是彌散上了一片刺骨的寒意。
諸多與溫畫眉休戚相關的記憶,歷歷在目,點點滴滴浮上了心頭。
雖然在原書當中,對原主這個胞妹,著墨並不算多,不過,溫廷安與之相處了好些時日,雖然沒有很深的羈絆,總歸到底,還是有些感情在的。
更何況,倆姊妹身上,都還流淌著一模一樣的血脈。
雖然蘇子衿告訴她,甫桑和郁清在尋覓溫畫眉,但直覺告訴溫廷安,溫畫眉很可能是永遠都找不回來了。
溫廷安抬起了一截骨腕,遮住了眉眼,有一股熱流,悄然從眼眶之中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