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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雖然溝通成本很高,亟需溫廷安費盡心思去溝通,但是溝通的效果是非常顯著的。大理寺少卿親自跟百姓溝通『地動』這一樁事體,倒是給百姓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加之溫廷安極其有耐心,願意把一些事情說得非常明晰清楚,教眾多百姓意識到這是一樁極其嚴峻的事體。
循照溫廷安的一些設想,她是希望自己能夠讓所有的冀州百姓,趕在地動真正生發的時候,離開冀州,安扎於周邊各處府州之中。
但是,天有不測之風雲,在迫近天明的時候,地動真正地生發了。
抵今為止,溫廷安皆是不會忘記這般一個場景,淡金色的日光,像是熔爐之中的滾熾烈焰,潦烈地炙烤於大地之上,一場山崩地裂席捲而至,萬間廣廈,頃刻之間化為了廢墟。
白晝真正抵臨之前,冀州還落下了一場驟雨,疏風急急拂掃而至,卷掃過了每一處墟落,最後卷掃在了溫廷安的官袍之下。
她一心將冀州的百姓送出冀州,但是,比及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陡地發覺,自己竟是忘記去顧及呂家的安危了。
母親她究竟是如何了?
劉氏呢?
還有大妹溫畫眉?
呂老祖母她如何了?
呂家人可有安全逃脫這一場地動危機呢?
溫廷安驚魂未定,心緒庶幾是要迸濺出了嗓子眼兒。
甫一安頓好冀州的百姓,她瞬即騎馬攬轡,心急火燎地朝著呂家的府邸趕了過去。
身後適時傳了一陣槖槖槖的馬蹄聲。
身後有人在跟著她。
溫廷安眸色幽幽地斂了一斂,猝然朝身後的方向凝睇而去。
僅一眼,她整個人怔然了一下,「楊淳,你怎的跟了上來?」
楊淳耳根微微浸染了著一絲薄紅,道:「反正我是必須要跟上去的。」
溫廷安淡淡地掃了一下,邇後便是瞭然,楊淳是在顧慮著溫畫眉的安危。
其實,溫廷安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心神去顧及他了,當下便是道:「你要跟上來,那便跟上來罷。」
楊淳一聽,思及溫廷安定是預料到了他在思量著什麼,本就通紅的面容,此一刻便是變得有些醺紅欲燃了起來,端的是一副映山紅的情狀。
楊淳凝滯了一會兒,一時不知曉尋什麼話來接,當下斟酌了好一會兒,硬硬地安撫道:「呂家一定會沒事的。」
溫廷安點了點首,便是不再贅語了,直截了當地策馬朝前而行。
沿路兩道皆是綿延不輟的廢墟,大雨重重地澆灑其上,漸而織成了一片厚重濕冷的霾霧,濕漉的霧色,淡淡地裹浸於整一座幽州城,目之所及之處,皆是朦朦朧朧的一片虛影。
冀州府的諸多官兵,一直在八方街衢之中來回巡邏,他們的影子影影綽綽的,溫廷安的馬車途徑他們之時,她聽到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啼哭聲,說是有些百姓,離開得並不及時,當下便是被壓倒在了坍塌的廢墟之中,生死未卜。
不少婦孺跪伏在地,嚎啕大哭,其聲如泣如訴,不絕如縷。
他們急切地懇請官府百姓,將這些廢墟速速刨出來,救出困於廢墟之下對人命。
悲傷悵惘的氛圍,猶如凝凍的霜冰一般,嚴嚴實實地浸裹於空氣之中。
溫廷安目睹此狀,心緒之下,亦是忍不住地泛起劇烈的焦灼來。
她迫切地想要知曉呂家人的安危,恨不得身上能夠安置上一雙羽翼,但是,黎民百姓的嚎哭之聲,到底是拽住了她的心緒。
她無法做到真正意義上的見死不救,畢竟,同樣都是人命,沒有誰的命會比誰的命更重要。
於是乎,溫廷安和楊淳先是速速翻身下馬,襄助那些官府胥吏,合力將廢墟刨了開來,將淹埋於廢墟之下的人,合力營救了出來。
有些人尚有一線生機,只消施一些醫術和藥劑,便是能夠醒轉過來。
但是,有些人,在廢墟滾落下來的那一刻,便是已然沒了聲息,身軀亦是血肉模糊,親人百呼不應,頃刻之間,諸人嚎啕不已,淚如雨下,悲聲陣陣,那哭聲,教人庶幾要肝腸寸斷。
溫廷安聽著這些悲聲,整個人的思緒,亦是受了些影響,陡地變得有一些沉重起來。
她將這些黎民百姓解救了以後,便是兀自繼續趕路。
楊淳一直綴在了她的身後,他本是有些話想同她說的,但見著她這般沉重的思緒,他也不好出言安撫。
語言在這樣的時刻之中,反而變成了一種極度蒼白而淡薄的東西。
此處無聲勝有聲。
溫廷安一路趕至呂家的宅邸,昔日輝煌大氣的大宅院,短瞬的一夕之間,早已化作了一片綿延的、崩壞的廢墟。
歷經了徹夜的一場滂沱暴雨,連綿不輟的雨絲,蠶食了廢墟的邊邊隅隅,好一些夜鴉,正獨佇於廢墟之上,毛毿毿的墨瞳,一錯不錯地凝視著風塵僕僕的溫廷安和楊淳。
仿佛將他們兩個視作外來的入侵者。
溫廷安已然是無暇去顧及這些夜鴉了,她急促地穿梭在廢墟之中,尋覓呂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