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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見酈老捎著兩位客人來,眾人俱是有一些好奇與納罕,畢竟在過去十餘年當中,酈老極少會帶外客來。酈老亦是極少結交友朋,這麼多年以來,多有走動的友朋,至多只有呂氏大族的那位老夫人。
一時之間,來來往往的酒倌和跑堂的,俱是朝這兩張很年青的面孔凝睇而去。
他們率先便是看到了溫廷舜。
僅凝一眼,眾人俱是顯著地怔愣住了——
「太子?」
「……這不是太子殿下嗎?」
「我的老天爺,難道是我眼花了嗎?「
「這般鍾靈毓秀的面相,委實是像極了酈皇后。」
「我的老天爺,這一別,到底是有多少年了,竟是不曾見了……」
「其實,這些年,聽聞了不少太子的事跡,他近些年一路北上去了漠北,鎮守邊疆,守護一方百姓的安寧,班師回朝之後,便是從兵部主事,直接拔擢為了宣武軍的少將。」
「這般的功績,可了不得!……」
「只不過,論議起當年的酈氏,可就教人有些唏噓了……」
這句話乃是一個新近的後生說的,話未畢,便是被左右的老人噤聲示意。
……
眾人論議紛紛,但礙於場面和溫廷舜的身份,又不敢妄自議論得太過於顯明,僅是俯眸低眉,一徑地凝望著地面,一晌低聲敘敘論議,一晌侍候在了兩側,猶如深流的靜水一般,努力將存在感,縮小至了極處。
眾人的視線,自溫廷舜身上,徐緩地掠了過去,最後定格在了溫廷安身上。
這是一位穿著一襲男兒勁裝的姑娘,高束馬尾,官弁之下是一張清麗婉約的面容,眉庭之間,如琢如繡,如雕如玉,透著一股子伶俐的英氣,有女子卓秀的皮相,但骨魄卻是男子的,一行一止,一顰一笑,透著一股溫柔而堅定的力量。
所以說,這個少女與太子,到底是何種關係呢?
眾人的視線,幽幽地聚焦在了這個少女與太子相牽的手上了
在前朝舊人的記憶之中,太子素來是孤直如松柏,遺世而獨立,矜貴且冷雋,教人委實難以靠近。當年,晉朝尚未傾覆之際,自然有不少世家貴女對太子表達過一己愛慕,但太子當時年歲尚淺,且居於潛龍之位,一心撲在江山社稷當中,自然是無心兒女情長的。
不過,在今朝今刻之中,竟是能夠見到太子帶著一個少女回至酈家,眾人倒是不免納罕起來,紛紛猜測這一女子的來歷與底細。
有些個機敏的人,尤其是對大鄴官秩頗有鑽研的,看少女那一身量身裁體的錦帶緋袍,很快便是辨識了出來,「這個姑娘,不正是大鄴建朝以來,最年輕的的那位大理寺少卿麼?」
聽及此人說道,其他人亦是目露一抹駭異之色。
霎時間,眾多摻雜著各種情感的目光,如漫天的箭簇,從四面八方疾射而至,紛紛扎在了溫廷安的後背處,雖然大眾的目光皆是友善的,但到底教她有幾分不自在。
「好了,都各做各的事兒,別讓少卿爺難為情。「跟隨在酈老身邊的一位老內知,到底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主兒,當下便是對眾人做驅逐狀。
眾人亦是識趣,冥冥之中懂得了一些端倪,俱是會心一笑,視線規規矩矩地,從溫廷安身邊挪開了,復又挪回溫廷舜身上,橫豎就是在兩人之間往復徘徊。
溫廷安忍不住紅了耳根,面頰上是一片潦烈的滾燙,她想要鬆開溫廷舜的手,怎奈,這廝牽她的手,是那樣的緊,兩人的掌心腹地,嚴絲合縫地貼緊在了一起,她都能切身覺知到彼此的手心當中,俱是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到底還是酈老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那些論議不休的聲音,即刻便是休止了去。
那些扎在溫廷安後背上的目光,一徑地消弭了去,漫天劍雨轉瞬之間消失了。
那般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即刻消弭了去。
溫廷安舒心地疏鬆了一口氣。
果然,在酈家上下,到底還是酈老最有威嚴,眾人俱是懼他不已。
酈老蒼朽的嗓音從前端處,徐緩地傳了過來:「晉朝傾覆以後,我們一方面要尋覓棲身之所,另一方面也需要謀些生計。酈家人丁並不算多,但也絕不算少,我們要想安身,便是必須立業,這一處酒肆,便是酈家在冀州置辦的產業之一。「
溫廷舜忖量了好一番,適才說道:「酒幡素來是一座酒肆的名號,但方才入內,我發覺那招搖於上空之處的酒幡,其上並沒有題字,可是舅舅刻意為之?」
酈老露出了一副「算你小子識相」的表情,道:「無名,便是最好的名字。」
溫廷安微微地眨了一眨眼眸,一時感到有一些不可置信,低聲喃喃道:「無名酒肆?」
她細細地品咂著這一個名字,竟是斟酌到了掩藏在這個名字背後的一絲真意,是家國傾覆,榮光已逝,輾轉飄零之後,局勢危如累卵,性命微弱如草芥,若為了苟活於世,不得不剝除自己的身世。
溫廷安忍不住朝著天井上空凝睇一眼。
酒幡仍舊在那處兀自飄搖著,時而翻飛招展,時而舒捲驟縮,就像是鯤鵬,行將扶搖直上一般,氣勢庶幾能夠吞吐山河,震懾天地。乍見一掬鎏金色的日光,遙遙地從遠空處,偏略地斜射而至,於酒幡的幡角一處,髹染上了點點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