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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蘇子衿揀了一隻杌凳,在溫廷安近前徐緩地告了座,添了茶,小口小口地啜了一口茶湯:怏怏然道:「他們在後面。」
蘇子衿同溫廷安匯報了自己與魏耷,各自在六縣之中所做的公務,魏耷是負責張榜布告於眾,蘇子衿則是負責聽取民眾的聲音,襄助他們傳達一些意見,也反饋一些建議。
關乎地動與遷徙的公榜,已然是張貼於各縣的邊邊隅隅,冀州眾民很快知曉了此事。
溫廷安比較關注民意與反饋,遂是道:「民眾是怎麼說的?他們對地動一事有什麼看法呢?」
蘇子衿是同民眾頻繁打交道的,自然最清楚民生的情狀。
他的指腹撫觸在了膝頭之上,眸底甫落下了一片凝重之色,說:「其實,民聲的怨氣有些重,一來他們不曾歷經地動,更不曾聽聞過,就憑欽天監的三倆話辭就將自己從故土搬離,在短時間內,他們是難以接受的。「
蘇子衿的話說得非常含蓄,但溫廷安能夠聽出具體的況味了來,她能明晰地感知到,情狀是不容樂觀的。
這就需要想想辦法了。
腦海里所竄出來的第一個法子,便是搞一個試點。
但細緻地想一想,憑真實情狀而論,她也沒辦法做試點。
——在先拿一個縣做試點區域,率先遷徙出去,地動來臨之時,沒有人員傷亡,而未做試點的平民百姓,便是會意識到地動所帶來的災害有多麼巨大與可怖。
——可是,當他們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地動也來了,他們饒是要逃,也不可能逃掉了。
所以,試點這樣的計劃,是行不通的。
雖然說,百姓對遷徙一事存在一些牴觸的情緒,但溫廷安相信,只消她親自深入民間,做好思想工作,便是一定能夠打動平民百姓。
目下最教她介懷和頭疼的,不是冀州府的百姓,而是酈家大族的酈老。
雖然可以感同身受,但是,他若是不離開冀州,在這場地動的浩劫之中,他一定是難以生還下去的。
九死一生,不外乎如是。
溫廷安心中是一片揪緊,這一樁事體,她想跟溫廷舜好生商榷一番,但他還沒回來。
如果可以的話,她殷切地想讓兩人見面。
讓溫廷舜與酈老見上一面的話,雖然說,酈老很可能直接動兵器了,但是,動兵器的話,總比兩人老死不相往來、井水不犯河水要好些。
她委實不想辜負酈皇后臨終前,對她交代下去的囑託。
她所能做的,其實不是為溫廷舜收復舊部,而是幫助溫廷舜與存在血脈親緣的人 ,重新團聚。
不論怎麼說,酈老和酈氏大族,都算是溫廷舜的至親了。
既然是至親的話,又怎麼能夠不團聚呢?
照此情狀看來,一定是要進行一場破冰行動的。
溫廷安在心中堅定了這樣一樁事體
似乎是洞察出了她隱微的心事,蘇子衿道:「除了公務,溫兄還在為其他事況擔慮。」
溫廷安沒有隱瞞,徐緩地點了一點首,蘇子衿道:「可是為了廷舜兄?」
有一掬裹挾著熙熱之感的幽風,浮掠過溫廷安的眉眸和鬢角,將她的髮絲徐緩地吹拂了起來,她拂袖抻腕,將那些髮絲撩了起來,挽在了耳根後。
溫廷安輕輕地垂下了眼瞼,很輕地嗯了一聲。
蘇子衿見狀,頗為感慨:「我能深刻地感受到,你對廷舜兄,特別上心。」
蘇子衿說著,思量起了什麼,說:「以前我一直沒有覺察到,但現在我能夠感受到,溫兄你是一個很孤勇的人,有什麼情緒和情感,有什麼事,都會大膽去做,不會畏葸不前,瞻前顧後。」
溫廷安聽出了一絲端倪。
她以前很少有同蘇子衿單獨敘話的時候,她大多數的時刻,不是同大理寺同僚在一塊兒,便是同溫廷舜處在一起。
同魏耷和蘇子衿二人的話,便是較少往來。
今刻倒是頗為稀罕了。
溫廷安一晌給蘇子衿遞呈上了一盞清茗,一晌做出傾聽的姿勢:「蘇兄有什麼心事,不妨道來。」
第260章
蘇子衿眸底露出了一絲納罕之色, 他確乎存著幾些心事,但一直不曾為外人道也,在今時今刻的光景之中, 見著溫廷安提出來時, 蘇子衿心中便是覆落了一片綿長持久的悸顫。
他垂下了穠纖鴉黑的眼瞼, 狹長的睫羽在臥蠶處,投落下了一片淺絨絨的陰影,靜默了好一會兒,蘇子衿拂袖抻腕, 大掌撫在了膝面之上,淡聲說道:「其實,這樣的事也不打緊, 但近時以來, 它一直困擾著我,我便是不得不留意到它。」
溫廷安悉心地聽著, 修長纖細的指腹,在案幾之上很輕很輕地拍了一拍, 指尖在案幾的邊緣敲奏出了一陣頗有節奏的音律,她心中一片瞭然,一錯不錯地凝睇向蘇子衿:「蘇兄若是心中有事,不妨直言道來。」
少女的嗓音, 溫柔而沉靜, 質感纖細,如水般溫和,比及傾吐出字句之時, 便如沉金冷玉一般,敲奏在了聽者的耳屏之中, 天然擁持著一道安撫人心的柔和力量。
蘇子衿本來是心中頗有顧忌的,不敢輕易道說,但在時下的光景之中,在冥冥之中的某一時刻里,他有了濃烈的傾訴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