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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這般一個破冰行動,深深地橫亘在了溫廷安的腦海之中,目下時局是格外地緊迫,不容她再有一絲一毫猶疑或是躑躅了。
這廂。
一隻寬厚溫韌的大掌,伸在了溫廷安的腦袋上空,邇後,重重地揉了一揉,說:「此番老夫雖未能直接宰了謝璽那個臭小子,但結識了你這個小妮子,堂堂的大理寺少卿,也算是有所收穫了。」
酈老將溫廷安的鬢髮,深深地薅了一薅,道:「今後你在外頭遇著了什麼困厄或是困難,只管報上老夫的名號來,會有暗樁替你疏通其中的關竅。」
溫廷安寥寥然地牽起了唇角:「酈老的好意,我這個晚輩心領了,那晚輩今後,便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溫廷安一晌說著,一晌想要將自己的腦袋,從酈老的大掌之下挪開,但酈老的大掌特別硬厚,掌腹生出眾多的薄繭,在撫觸之時,便是生出了摩擦力,她的腦袋不僅沒能從酈老的鐵掌之下逃出生天,鬢髮與官弁還變得繚亂,像個動物的窠。
溫廷安:「……」
「——慢著。」溫廷安意識到了什麼,陡地瞠目,不可置信地望定酈老:「您曉得晚輩的真實身份?」
她在歸途的路上,便是換了一身衣物,髮飾簪釵一併拆了,妝容也用胰子水沖淡了,今刻見之,常人便是覺得她是個名副其實的少年郎了。
她也沒有穿女兒裝,是大理寺少卿的官袍。
在初見酈老之時,他的一行一止,俱是拿她當女兒家來對待,起初溫廷安沒有留意到這個端倪,直至酈老抻出了大掌,重重薅了一薅她的頭髮時,溫廷安適才意識到情狀不對勁。
酈老是一早,就認出她是個女兒家的身份了嗎?
她可是都沒解釋過一字一句的啊。
洞察出了溫廷安的費解與困惑,酈老驟地朗聲笑了一笑,大掌從她的腦袋之上挪移了下去,在她纖細修直的肩膊之上,霸氣不重的拍了一拍說:「就你這般的玲瓏骨骼、無喉結、小身板、細嗓音,若是老夫一眼無法認出來,那這六十餘年的人間,算是白白走一趟了。」
溫廷安心道,可是,溫家已然辭世的溫老太爺溫青松,亦是沒有認出她是女兒家的身份。
酈老卻是認了出來。
好敏銳。
明明才打交道不久,竟是能夠洞悉出這般微小的細節,溫廷安不由有些側目而視了。
酈老將玉璜遞呈給了溫廷安,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一樣物事,你這丫頭片子,且好生收好了。你我之間聊得來,能在此刻相逢,也是一種絕佳的緣分了,若不是今刻時局緊迫,老夫皆想開宴好生招待你一番了。」
溫廷安聞罷,有些失笑:「若是酈老能夠遷出冀州府,那今後,紫蘭有諸多的敘話之機。」
酈老擺了擺手,正色道:「溫少卿,你可別再提遷徙遷徙之事了,雖然說萬事都好商量,但唯獨在這樣一樁事體上,老夫是絕對不能同你商量的。」
溫廷安眸色瞠了一瞠,露出一絲遺憾之色,說道:「那好吧,這一樁事體,晚輩從今往後便不會再提及了,今番是晚輩唐突了您,請您寬宥,慎勿為怪。」
酈老淡淡地搖了一搖首,笑著說:「不打緊,既是今朝是虛驚一場,那老夫便是認了你這個友朋,往後若是有機會的話,老夫竟是要好生與你聊聊。」
不知為何,溫廷安竟是從老人家的這一席話里,聽出一絲寂寥的況味來。
酈老是晉朝末代的人,在大鄴這個朝代之中,他與酈氏大族生活在這個異鄉之中,冀州前身便是晉朝王都,他們一腔孤勇地選擇堅守於此,守護的不僅是這一片疆土,還可能是那個已然傾覆的亡朝罷。
在酈老的立場之上,設身處地的著想一番,溫廷安倏然能顧感同身受,能夠理解酈老本身的固執與剛愎了。
畢竟,冀州府就是他們的根,是他們的故鄉,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地方,他們若不駐紮在此,還能去往何方?
若是真正遷徙的話,就相當於將他們的根底,從這一片土地之中拔除了。
不堅守在冀州的話,他們這些晉朝高門的遺脈,似乎便真正的無家可歸了。
這樣做的話,想必是伴隨著一片劇烈的陣痛罷。
溫廷安陡地意識到了自己這樣做的殘忍。
雖然說,明面上是為了酈氏大族的安危,為了讓他們能夠活下去,便是讓他們遷徙出冀州府。
這樣做法,看似正義與正確,也顧全了大局,保住了冀州百姓們的性命。
可是……
溫廷安徐緩地垂下了眼瞼,淺絨絨的鴉睫在纖薄的臥蠶處聚攏成了一道深深的陰影,狹長夾翹的睫毛之下,是一對幾近於原石般的黑色眼珠,此刻,這一雙邃黑的瞳仁瀰漫上了一片薄霧,揉不進,吹不散,情緒掩藏在濃霧的後面,像是一幅飄渺的遠山淡影,只有影影綽綽的淺影,教外人難查虛實。
——『自己的遷徙之舉,真的是正確的嗎?』
一個時辰以前,溫廷安能夠肯定自己的行為,但在這一個時辰之中,她倏然對自己的一行一止,產生了深刻的質疑。
若是自己是酈老的話,自己能夠同意遷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