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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魏耷與蘇子衿沒有說話,俱是望向了坐在上首座處溫廷舜。
雅間茶座眾多,分上下首兩座,李琰特地辟出兩個上首座,本是為溫廷安與溫廷舜,但目下的光景之中,溫廷安並不在場,當下唯一坐於上首座的,有且僅有溫廷舜一人。
眾人敘話之時的焦點,便是放諸在他身上。
青年著一身玄色徽紋勁裝,身臨玉樹,儀姿冷雋毓秀,一行一止襯出光風霽月,容色之上不見絲毫矜喜,他的話辭與行止是爾雅溫儒的,但氣質總顯得彌足疏淡,教人不容易靠近,與之交談之中,總不免顯得拘束與侷促,教人側目與敬仰。
青年寧謐端坐在上首座處,廣袍之下延伸出一截皓腕,修直勻長的手指靜靜地撫住膝頭,他不需要太過於著力,就這般輕描淡寫地坐著,一種出世脫俗的氣質,便是撲面而來。
青年與溫廷安的氣質有異曲同工之妙,但細細考究的話,又不近相同。
在今晌的光景之中,溫廷舜道:「一個月後,冀州將會生發一場地動,災情殃及地域甚廣,務必請知府爺在一個月內,將冀南冀北的百姓,遷徙出冀州疆界。」
在李琰震悚驚怔的注視之下,溫廷舜道:「至於將冀州百姓具體遷徙至周邊何處府州,大理寺與宣武軍會在往後數日和知府爺、下面縣衙知縣、並及周邊知府細細商榷。」
李琰整個人皆是驚怔著的,全然沒反應過來,思緒尚還停頓於溫廷舜開篇所提及的那一句話,更精確而言是兩個字:「……地、地動?」
李琰懷疑溫廷舜是在說笑,但對方一臉謹肅冷雋,毫無一絲笑色,李琰輕咳了幾聲:「溫少獎適才是在說,一個月後,大鄴將會生發一場地動?這是您預測的麼?有何依據?」
溫廷舜左手拇指摩挲著右手,道:「此則大內宮廷欽天監的讖辭,官家頒詔下了一折諭旨,明文指示讓冀州百姓遷徙他處,時限一個月內,不得延誤。」
周廉、呂祖遷和楊淳,竊自驚怔地望著溫廷舜道出這般一句話。
畢竟,真實情狀是,官家並沒有頒下明文詔令,說要讓冀州所有百姓遷徙他處,提出『遷徙他處』的是溫廷安的意思。
但溫廷舜卻是偷換了主謂,將溫廷安的個人意思,替換成是官家的意思。
這一招,就顯得很高明了。
溫廷舜扯起慌來,說得完全就跟真事一般,底氣很足,毫無一絲遺漏。
在言辭與氣勢上,就將李琰全然鎮壓住了。李琰信以為真了,面色出現了一抹顯著的驚惶之色,他到底也有些坐不住了,急灼地問道:「地動一事,非同小可,下官能幫你們做些什麼,下官定當盡己綿薄之力。」
周廉、呂祖遷和楊淳,心底下不禁為溫廷舜的表現,拍案叫絕起來。
這未免也太厲害了些,簡簡單單的三言兩語,就將堂堂冀州指腹說服了,還治得服服帖帖的。
假若演戲也能排資論位,溫廷舜大抵是連中三元的水準。
魏耷與蘇子衿互視一眼,亦是嘆為觀止。
溫廷安與溫廷舜的行事風格,果真不太相同的。
溫廷安行事慣於採用商榷的口吻,人淡如菊,儀姿風停水靜,行事趨於婉約派。
溫廷舜可就不太一樣了,他行事較為果決,鐵血手腕,果決善斷,不喜磨蹭延宕,行事亦是從不拖泥帶水。
若是溫廷安去跟李琰打交道,很可能就是用『萬事好商榷』的口吻來說話,到時候費好一番周折,才能讓李琰相信『冀州會生發地動』一事,並且同意轉移冀北冀南兩地所有的百姓。
但溫廷舜的行事的方式,就有些迥乎不同了,先發制人,占得先機,所敘之話,教人絲毫沒有可以斡旋抑或轉圜的餘地,因於此,對方也只能乖乖地俯首稱臣,領命稱是。
魏耷竊自對蘇子衿低聲道:「蘇兄,若是先前同你說起地動一事的人,是舜兄,你還會懷疑『地動一事』不會生發麼?」
蘇子衿聞罷有些咂舌,道:「若是跟我提及此事的人,是舜兄的話,我定是信了。」
魏耷捅了捅對方的胳膊肘,納罕道:「那溫廷安說了,你不信?」
蘇子衿道:「是說辭不一樣,安兄說是可能會發生,但舜兄說一定會發生,而且遷徙是官家的主意,詔令亦是已然頒了下來,相較於前者,我更傾向於相信後者。不過——」
蘇子衿話鋒一轉,「還好,我很幸慶是溫兄跟我商榷了這一樁事體,我比較喜歡有人能跟我商榷,至於舜兄的那一套法子,對付知府知縣這些沉浮官場多年的地方官,可能會比較有威懾力。」
魏耷聳了聳肩膊,道:「蘇兄,你說話滴水不漏,這是兩方都不得罪啊。」
這廂,溫廷舜凝聲道:「在三日之內,務必傳命於下面六座縣衙知縣,教他們在縣城頒告此事,獲悉地動要聞,拾掇家當與籌備物資,具體遷徙至何處,官府會另外貼文布告。」
溫廷舜思及了什麼,凝聲道:「對了,務必安撫好各縣民生的情緒。」
獲悉地動會生發,尋常人的第一反應便是驚惶失措,乃至於恐慌心悸,這時候,官府務必做好安撫民眾情緒的工作。
李琰忙不迭吩咐近側的長隨,將溫廷舜所言逐一記錄下來:『溫少獎所言,下官定是會去認真落實好。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