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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周廉捋袖掄起拳心,磨牙霍霍道:「這些縣衙若是不聽,便用武力伺候。」
呂祖遷和楊淳即刻將這位上峰摁了回去:「寺丞能動口的話,儘量就別動手罷。」
魏耷舌頭撣了撣上顎,抱臂正色道:「我覺得周廉話不錯,可以動手。」
呂祖遷與楊淳張了張下顎:「……啊?」
溫廷安與溫廷舜相視一眼,一陣默契的無言,溫廷安淺淺啜了一口清茶,這一回輪至她匪夷所思了:「對各縣衙動手?」
她只聽過官壓民、民壓官,卻未曾聽聞過官揍官的。
魏耷的指端逐一划過堪輿圖之上冀北冀南各處縣衙的位置,鄭重其事地道:「方才客邸前所生發的景致,你們勢必也見識到了,若是我不曾借巡按的官位,替那賣弱勢的攤販撐腰,這當地的地頭蛇,便是恣睢橫行、無法無天了,他們為何能如此野蠻橫行,自然是因為這當地的縣衙不管事兒,當地勢力如此盤根錯節,不是誰都能夠輕易撬動的。」
蘇子衿道:「縱使大理寺尋至縣府說理,知縣勢必是給你們和一團稀泥,說這一樁事體,他們會好好考量考量,但絕不會即刻行動起來,答覆一般延挨上七日八日才能給,而且每一回大多暗昧不清——」
蘇子衿搖了搖首,揉住額心,喟嘆道:「冀州比不上洛陽,此處官差辦事效率太低了,整天坐在司房之中,看起來很忙碌,但又不知具體在忙些什麼,我們負責收糧稅的,問各處縣衙收糧的情狀,他們都是捱延好久。」
溫廷舜聞罷,道:「照你們這般說來,確乎只有拳頭才能出政權,否則,很多重頭的事都不能很快就完成。」
魏耷掄起拳心,拳眼朝下,硬實地抵在案前:「可不是麼,上一回我們就去了冀州最靠南的一處縣衙,名曰碧水縣,那個縣衙和他的書記,行事磨磨唧唧,跟個滑頭油柑似的,若不是我當場賞了他的贔屓盆栽幾個拳頭,他鐵定會繼續再油腔滑調了,拿我們輕易糊弄。」
溫廷安失笑道:「魏兄賞了這個碧水縣衙幾個拳頭後,他反應如何?」
蘇子衿攤手失笑,道:「還能怎麼著,自然變得憨居了,老老實實地將糧稅遞呈上來。」
一時間,溫廷安陷入了短瞬的沉思之中。
平心而論,她不是一個擅用拳頭解決問題的人,為官快一年了,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事況,她絕對不會輕易訴諸武力,拳頭裡出政權也不契合她的價值觀念。
但魏耷和蘇子衿是她知根知底的同窗,數年的情誼擺放在此間,他們不可能會在這種重大事體上誆瞞她。
這冀州下屬管轄的六個縣衙,可能真的是如藩鎮割據那般,各自為政,極難整治,油滑得不行,真的要訴諸武力,才能將他們治理得服服帖帖。
溫廷安問溫廷舜,道:「你在漠北行伍之時,漠北下面可有縣衙,同地方官打過交道麼?」
溫廷舜斂了斂眸心,「漠北民情與中原的有些不同,它居於大鄴疆域的邊陲,下面亦有一些縣衙,但這些縣衙的縣令大多行伍出身,行軍過、出征過,他們信服蘇清秋蘇將軍,疇昔蘇將軍若有詔,他們召必歸。」
溫廷安聽罷,覺得有理:「蘇大將軍威嚴赫赫,得天下民心,若是下面膽敢有人不聽,那定然是不大可能的。」
周廉一條胳膊搭在桌案的邊緣,隨聲道:「若不聽,將軍肯定將那人頭擰下來,當杌凳坐。」
溫廷舜左手指腹摩挲著右手指腹,正色道:「蘇將軍真的這麼做過。」
眾人:「……」一時間冷汗潸潸。
溫廷舜解釋了一句:「疇昔先帝在時,一回金軍犯禁,蘇大將軍率十萬大軍打仗,下面有一處縣衙,縣令畏戰,棄城而逃,蘇大將軍聞獲此訊,怒不可遏,一匹紅鬃單騎千里追剿叛徒——」
他修直的指尖,在堪輿圖上漠河的位置點了一點,「就是在此處,縣令逃至漠河左岸,意欲投奔金軍,尚未來得及渡河,便被蘇將軍緝獲,蘇將軍沒有給那人一句辯解的機會,當場便是將那人的天靈蓋卸了下來。」
雖然不曾親耳聽過,但眾人對這素未謀面的蘇大將軍肅然起敬。
然而,冀州府邸的知州,不一定會有蘇大將軍這般的鐵腕與魄力。
也勿怪管不住下面的地方官。
不過,溫廷安深覺目下尚不是一個適宜同各地縣衙打交道的時機,她道:「魏兄、蘇兄,你們先帶我們去一趟冀州府罷,去通稟一聲,大理寺要見一下冀州知府。」
第229章
冀州府的知州姓李, 諱曰琰,聞著大理寺與宣武軍抵達州府的風聲,行將為他們設宴擺席, 擺席的地點設在冀州城以南之地, 最大的一座茶樓。溫廷安原本預備婉拒的, 她不是一個熱衷於飯席上應酬的人,整個人亦是不擅於此,打算甫一見著李琰,便開門見山直截了當談公事的。但不知是不是地方官, 皆有這麼一個熱忱好客的通病,每次從京城遣駐而來的朝廷命官,他們必定得好生招待一番。
溫廷安想起此前去嶺南, 見著廣府知府豐忠全, 他亦是延請大理寺去夕食庵,縱享廣府早茶。這一回, 這冀州府的李琰亦是如此,延請他們去御香茶樓, 這亦是正好對契了那一句貫穿古今的俗例,酒肉穿腸過,公事好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