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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晌久,溫廷安終於鬆口道:「帶你回去,自然是可以的,不過——」
在男子邃眸沉黯的注視之下,她拂袖伸出一截藕臂,靜緩地摩挲著他的面龐,行將天明時的一縷曙色,從漏窗外偏略地斜射過來,鍍在他面龐,顯出一種險峻的輪廓,她問:「你能放下這裡的一切麼?」
哪承想,溫廷舜不答反問:「你呢,你能放下此處的一切麼?」
這般輕描淡寫的一問,倒將溫廷安問住了。
在前世時,她已然三十歲了,在體質內待了近十年,雖幹著旱澇保收的職業,端鐵飯碗,亦契合父母的期待,但……她總覺自己的生活缺了些什麼。
生活過得太過穩定,日復一日,人就變得有些麻木不仁,尤其是到了一定的年齡,免不了被催婚與相親,這或是人生到了某個階段,俗世總會有諸多的聲音,來給予一種特定的責任。在溫廷安這個階段,就是成家生子的責任。她參加過幾次相親局,但經歷委實算不上愉快,對方像是看貨架上的商品看著她,詢問她各種非常冒犯的問題,場面非常尷尬,她窘迫得悉身痙攣,恨不得想要逃離。
穿書前,溫廷安還在被父母催促著,趕赴一場相親局,對方同她一樣,是個公務員,家裡闊綽,不僅車房皆俱,祖上還蓄有不少田產,但溫廷安看著對方提供的一組照片,陷入了沉思,對方是個非常聽母親話的人,哪怕是提供相親照,母親皆是端坐在他身旁,仿佛是在宣誓一種主權。
不知是不是承蒙上蒼憐憫,溫廷安以一種『過勞猝死』的死法,結束了這種死水般的一生。
現在回溯一番前世,她渙然發覺,自己竟是沒有什麼能夠真正值得留戀的東西,除了有時候會想家,就別無其他了。
可能也是在大鄴待久了,在這一世也安家立業,加之她歷經了一場自己從未歷經過的人生,她做成了在前世不可能做到的事,也結實到了前世所不可能會結實到的人,她對自己所處的這一世,算是滿意的。
平心而論,若是前一世與這一世兩番並論,溫廷安覺得這一世過得比較有意思一些。
假令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夠回家的話,她定然只是回去看看父母,邇後不多待,復又回至這一世來過日子。
回應溫廷舜所問的問題,溫廷安的心就跟針芒刺扎了一下,心腔之中泛散起了一片綿密的疼楚。在這一世,她所認識的人當中,溫廷舜是占據最重份量的人。
如他所問,若是她拋下了這一世,回到她原來的世界裡,她真的能夠放的下麼?
溫廷安很清楚自己的心思,隱隱約約地,她的眼尾暈起了一團溽熱溫膩的水漬,濛濛然,她深垂下眼瞼,並不看人,僅是捻起被褥掩住自己的下半張臉,淡聲問:「你覺得呢?」
女郎的嗓音,軟糯得可以掐出水來,質地溫膩如玉,自捎綿長風韻,聽在男子的耳屏之中,形同一株狗尾巴草在心間上撩撓了一番,心窩子都是綿延不絕的癢意。
溫廷舜想要扒拉開被褥,看清楚她的面容,但她並不鬆手,兩番角力之下,他鬆弛了腕骨間的力道,哪怕她不曾言說,但他已然從她的一行一止之間,得出了答案,寂眸添了些柔軟的弧度,他捻著她的手,繾綣地親吻她的手背,一路親吻她的眉眼,溫聲道:「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假令溫廷安離開了這個人間世,他便覺得,此間亦是毫無值得留戀的地方了,他隨時可以跟溫廷安離開。
溫廷舜的回答,有些出乎溫廷安的意料之外。
雖然知曉原書的這位大反派偏執剛愎,但他勢必也會有自己的江山與事業,至少在溫廷安看來應是如此。在前世,她讀過不少權謀朝堂文,書中所描摹出來的男主,愛美人更愛江山,美人不過是男主棋局之中一枚棋子,是附庸,是瓷器,但這樣的男主設定,放在溫廷舜身上,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為了她,就能棄之一切。
溫廷安有些不敢相信,她覺得溫廷舜不像是這種『情』字至上的人。
不過,回家的方法她目下尚未尋到,目前還有諸多繁冗公務纏身,她也沒有強烈的回歸故里的念頭。
思及了什麼,溫廷安的事業心熊熊升騰了起來,她從溫廷舜的懷中起身,說:「天色不早了,今兒還得去一趟冀州府,要將地動一事跟知府說一說。」
第226章
冀北適值入冬的時節, 朝暾的天候,是陰冷且硬燥的。
溫廷安推開營帳的青簾,朝外倚望而去, 外處竟是稀罕地落起雨來。
徹夜堪堪落過一場雨, 雨絲拔涼, 涼颼颼的寒意揉在空氣的肌理之中,教人不住攏緊禦寒衣物。近處,雨水澆灑在生有芊眠叢草的地上,發出簌簌簌的聲響, 遠處的山脈攏在蒼青霧稠的水色之中,山影是淡的,背後的雲如成團棉絮, 吸納了大片釅墨, 一副山雨欲來的面目。
溫廷安想起自己的官袍尚在客邸,自己姑且僅能換回女子的裝束。不知為何, 她昨晝扮回女子同他去祭祖、夜裡與之溫存,整個人是如魚得水的, 但在目下,青天白日的光景,她倒顯得幾分侷促,心神亦不大自在。溫廷舜有些懊悔自己為何昨晌隨他同去之前, 為何不提前備好一件官袍, 甚或是隨性的一件男子裝束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