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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這是舜兒幼時的玩伴,」驪氏溫聲道,「是唯一的玩伴。」
溫廷安不曾聽溫廷舜提及小白狐的存在,一時頗為納罕,她嘗試性地伸出手去,在小白狐身上輕撫。
但指尖沒來得及觸碰到那細小的絨毛,眼前的深林,陡地起了熊熊大火,煙霾如劍,直直扎入雲天,謝璽身上的裝束亦是變了,披堅執銳,馭一鬃馬,身負雕弓,手執翎箭。
小白狐在火海之中無措地奔躥,謝璽原想護它,但他終究慢了一步,一枝長箭疾掠而至,不偏不倚刺扎在小白狐身上。
謝璽的銀甲上,驀然濺上一抔熱溽的血。
溫廷安心遽地漏跳一拍,循著長箭來時的方向望去,赫然發現是當初說想當太子的那個皇弟。
小白狐死了,死狀楚楚慘淒,死前,它嬌弱幼小的軀體,尚在劇烈地抽搐。
皇弟獰笑不已,一行一止之間,俱是挑釁。
謝璽眸色黯沉得可以擰出水來,登時張弓挽箭,伴隨著一聲悶響,一箭刺入皇弟的軀體。
皇弟的笑意凝固在面容上,身形趔趄,旋即墮地。
謝璽再度射去一枝淬了火的長箭,皇弟的屍體,下一息被滔天大火劇烈地吞噬。
火光照亮一切,卻照不亮謝璽面容上的神態,他的面容被一片濃深的翳影所覆蓋遮掩,五官隱沒在昏晦的光影之中,徒剩一片朦朧虛影,根本看不清本質與虛實。
溫廷安見狀,殊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一種劇烈的力道,所不斷地撕扯著。
「自那以後,舜兒的童年便結束了。」驪氏的嗓音在近旁淡淡地響起,「他逐漸變得冷情,甚至是戾氣深重,就同晉帝一樣,殺伐果決,冷血薄情。」
溫廷安怔了一怔,原書的大反派,便是如驪氏所描述的這般,鐵血殺伐,冷漠寡情,教人聞風喪膽。
她也不是沒見過溫廷舜喋血冷漠的面目,此前在九齋出任務,在採石場獲擒趙瓚之的時候,她便是見識過他另一重鮮為人知的面目,十步殺一人,血洗採石礦,身下屍骨成山。
但今下,只聞驪氏很輕地笑了一下,話鋒一轉,道:「本來我還很憂心他是否會這般下去,直至遇到了你,舜兒悉身的戾氣與稜角被磨鈍不少,甚至,人會變得很溫和——」
驪氏牽緊了溫廷安的手:「原來,你是他的小白狐。」
這一席話,聽得溫廷安頗為不自在,面容上的暈色更深了一層。
驪氏道:「離開前,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溫廷安心頭一跳,「母親,您請講。」
驪氏道:「他此前可有同你提過舊部,我的母家,是也不是?」
溫廷安點了點首,凝聲道:「嗯,他提過。」
驪氏道:「關於我的母家,這確乎是我心中的遺憾,但這與舜兒沒有干係。所以,你能否去找到我的舊部,讓他們與舜兒和解?」
溫廷安想,這應當是驪氏最大的心結了。
她按捺住心中涌動的思緒,薄輕抿成一條線,道:「好,我答應您。」
她會全力以赴去做這件事。
第224章
濃稠雲霧消弭, 煙雨聲堪堪止歇,溫廷安思緒漸緩回籠,她定了定神, 發現那一株桃樹, 以及那樹下撫琴的女子, 偕同雲霧一起沖淡,唯一遺留在墓碑上的,僅有一撮香,並及灑酹在墓前萋荒的草叢之中的酒, 黏濕溫溽的泥壤之上,偶有蛺蝶穿梭翻飛。
那一枚穿草而過的蛺蝶,想必是驪氏罷。
溫廷安的手被溫廷舜牽握在手掌心裡, 有他滾灼的掌溫烘襯之下, 溫廷安適才發現,自己的手, 變得如此涼冽。
溫廷安道:「我看到母親了。」
溫廷舜注意到稱謂的變化,薄唇輕輕抿成了一條細線, 眼尾勾勒出了一絲清淺的笑弧,在她腦袋上很輕地撫摩了一番:「母親說什麼了?」
溫廷安偏眸回望他,溫聲道:「母親帶我去看了很多你的過去,你在御書房承學, 在林海里與一隻小狐狸嬉耍。」
後半截話, 溫廷舜眸色沉黯,思緒一時變得恍惚起來,再開口時, 嗓子亦是嘶啞好幾分:「還有呢,母親說了什麼?」
溫廷安覺察出溫廷舜的情緒, 她垂斂下眼眸,眸心覆攏一層薄霧:「母親還提及了林海圍獵之事。」餘下的話,她沒有再說下去。
驪氏遺留之前,還給了她最後一句交代,那便是,請讓舊部與溫廷舜得到和解。
溫廷舜說過,他遣甫桑與郁清去覓尋過舊部,但那些舊部並不願歸順,更難以寬宥溫廷舜,因為驪氏投繯自刎於松山山巔,茲事對他們打擊委實太大。那可是大晉的帝後,傾人城亦傾人國,屬一國之母,但大晉帝君昏聵荒淫,沒能護住她,這也便算了,眾人心中唯一的寄託,就在那尚未得登大寶的少年太子身上。但最後,太子也沒能護住驪皇后。
翛忽之間,一條勁韌結實的胳膊,抻了過來,攬住她的腰身,溫廷安眼前一片天旋地轉,真正回過神時,她悉身被溫廷舜錮於懷中,男子臂膀力道之大,似是能將她徹底揉碎,嵌入骨髓之中。
她能感受到他像是一頭無助的、無措的、無處可依的巨獸,她成了他唯一的皈依之處,樹蔭之下昏晦的光影,無法照亮彼此的面容與具體神態,她伸手去觸碰他的面容,卻是發現觸指之間一片溫濕的冷冽,男子的面容濡濕一片,好像是某種情緒無法再克制地沉抑住,她方才的一些話,成了情緒的開關,他的情緒沖盪在體內,陷入一種彷徨的失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