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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比及灑金日光,游弋在溫廷安的嘴唇上時,與漫屋的光一同攜來的,還有一份薄涼柔軟的質感,青年傾軋近前的黑色影子,如龐然大物,將她覆照得嚴嚴實實。
溫廷安在一片昏晦之中,微微瞠開了雙眸,落在她唇瓣上的,是溫廷舜的嘴唇。
他吻她的時候,好像有一隻獸蟄伏於她的體內,小口小口地啃齧她的心窩,溫廷安下意識抻腕,攥緊了溫廷舜的胳膊,並及他官袍的袖裾。
不過,他僅是蜻蜓點水,淺嘗輒止,稍息便推了開來。
彼此的氣息都有些紊亂,溫廷安能夠切身聽到他的吐息,很沉,很重,很啞,有一下沒一下地噴薄於她的耳頸處——他明顯沒有饜足,但囿於目下是青天白日,以及兩人尚未去故地祭祖,是以,溫廷舜僅能眷戀不舍地鬆開她。
哪承想,溫廷安搴起了裙裳,足尖小幅度踮起來,盈盈一握的腰肢,輕輕貼近他,纖纖素手摁住他的肩頸,下頷稍稍一佯。
溫廷舜的嘴唇,一霎地,覆上一片蝴蝶般輕盈溫熱觸感,力道極輕。
沒等他真正反應過來,駐足在唇上的蝴蝶,便是振翼兀自離卻了。
她這是在勾誘他。
溫廷舜眸色黯沉到了極致,驀然牽握住溫廷安的手,趁勢一攬,接力使力,便是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將她攬得愈緊。
溫廷安從他懷中抬起頭,偏了偏螓首,眨了眨眼眸,話回正題:「好啦,帶我去見一見你的母親罷。」
溫廷舜啞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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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皇后葬在了冀北以南的松山,她的墓地,亦是在松山上,時下早已過了踏青懷古的時節,也並非到什麼節日,是以,松山之上的人煙寥寥,僅萋萋荒草與出岫雪雲常伴左右。
兩人攀山至山腰處時,穹空處落下了一片蒼青陰重的雨,雨絲拔涼沁冷,冀北的雨與洛陽的雨、嶺南廣府的雨都不太一樣,冀北的雨是崢嶸的,顯出清棱的質感。
山腰矗有一座長短亭,二人便是在亭檐下避了一會兒雨。
驪氏的墓碑矗立於松山山巔,溫廷安抵達之時,與印象之中的體面不太一致,驪氏的墓碑,在山雨的淅瀝洗濯之下,顯得遺世而孤孑,日色覆照而垂,地上遂顯出一片寂寥淒清的深影。
來至驪氏的墓前,溫廷安赫然發覺,此處有好幾撮尚在燃燒的香,香下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錦繡灰,應當是在他們抵達之前,有一些人已經來祭拜過驪氏了。
蒼冷的菸絲,裊裊升騰,猶在無聲悼念。
似是洞察出了溫廷安的疑竇,溫廷舜解釋道:「悼祭之人,是前朝舊部,更精細而言,是母親的母族。」
溫廷安納罕道:「舊部?」
溫廷舜點了點首,道:「十餘年前,將我帶入崇國公府的聞氏,她的身份是母親的貼身嬤嬤,她目下安頓於冀南之地,每歲會來祭拜母親。」
溫廷舜忖了忖,「除了聞氏,還有驪氏的一些戚族,大隱隱於市,每歲亦會來祭悼母親。」
溫廷安眸色下垂,道:「你可有見過他們?」
「除了聞姑姑有錦書相寄,其他舊部不曾傳寄書信。」話至此處,溫廷舜的目色變得幽遠縹緲,淡聲道,「我曾遣甫桑與郁清去尋過他們,但他們並不打算相見。」
哪怕溫廷舜說得輕描淡寫,但溫廷安能夠切身感知到他情緒的一些波瀾。
那些舊部,尤其是驪皇后的母族,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稱得上是溫廷舜在這個人間世當中存在親緣關係的人,皆是晉朝子民,但他們不認溫廷舜這個疇昔的廢太子,更不想去見他。
莫不是因為,溫廷舜放棄復辟大晉,選擇鎮守大晉疆土,在這一樁事體上,舊部認為他們的太子背叛了舊朝,遂是生了厭離之心?
冥冥之中,溫廷安覺得可以感同身受,尤其是這種身份不被族親認可的感受。
想當初,南下廣府,她去謁見溫青松,溫青松說不認她這個嫡長孫。
為何不認?因為率兵抄封崇國公府,害得溫家上下數百號人流放各地,就是她。
所以,她能夠理解溫廷舜。
她靜緩地牽握住了青年的手掌心,感受到他掌心腹地的涼冽,她攥握得更近,意欲用自己的溫度來捂暖他。
溫廷舜回握住了她,力道愈發緊勁,莞爾道:「我無礙,上香罷。」
連綿的雨絲適時止歇了住,地上的泥壤變得濡濕柔軟,空氣里,彌散著扶疏草木的辛澀氣息,墓碑亦是淋了個透徹,石面的色澤由淺轉深。
溫廷安捻了一撮燃著的香,對驪氏的墓碑,拜了三拜。
不知為何,她能聽到一陣幽緲的歌聲,幾如天籟,在唱著動聽悅耳的曲。
第223章
冷雨儼似細膩纏絲, 將這個人間世牽繫於一處,松山成了一個巨大的繭,溫廷安便居於繭里。
一片霧漉黏濕的氛圍之中, 隱隱約約地, 一曲若即若離的天籟之聲, 環諸於溫廷安的耳屏,聞聲識人,可以粗略推知歌者是個年輕女郎,但不見其人, 僅聞其聲。
歌者吟哦之聲,如泣如訴,不絕如縷, 字字句句似是錐心泣血, 教人心生廣袤的蒼涼,一抹異色掠過溫廷安的眉庭, 她定了定神,遽地朝驪氏的墓碑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