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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畢竟,原主並不知曉地動將會在未來生發,更不知曉地動會帶來近乎什麼樣的毀滅性災害。
果不其然,趙珩之說得果真是地動一事。
趙珩之左手,摩挲著嵌套於右手拇指處的玉扳指,邃深的眸色上眄,凝聲說道:「監正說地動生發,不光是要派遣救災賑災的刺史與通判,還需要撥冗賑災,但朕在前一陣子,竊自遣暗探去倉部查帳,發現當今大鄴的國庫,瀕臨空虛。朕打算撥——」趙珩之寫了一個數字,「撥這些款項去中原賑災,但朕派遣出去的暗探,在國帑各部查了帳目之後,發現國帑根本撥不出能夠賑災的銀錢。」
帝王話至此,嗓音裹藏著一絲薄慍,尾調之中亦是潛藏著嘶啞和陰戾。
溫廷安聞罷,稍稍瞠了瞠眸。
她想起今日正好去了一趟倉部,算學院的劉掌院舉薦了有裙帶關係的人,成為了倉部的主事,近日宮中某位老太妃行將過壽,採買禮單的出納,本該是由這位主事在負責,但他推諉給了下屬的小官,讓他幫忙來算帳。
鑽著這種空子,不知能貪墨多少銀兩。
國帑之所以會瀕臨空虛,肯定是因為倉部、比部這兩個官僚體系出現了蠹蟲,官家養了一堆閒官,監察機制不到位,裙帶關係亦是遍地橫行,這便是側面助長了尸位素餐的風氣。
溫廷安將自己的心中所想,同趙珩之細緻地說了一通。
趙珩之的容色,陰沉得可以擰出水來。
溫廷安能夠看到他覆在膝面上的手,骨腕處有數根青筋,在猙突地躍動著。
這是慍火抵達邊界的一種徵兆。
溫廷安從未見過趙珩之因什麼事發過火,今次因國帑空虛,本該要拿去賑災的萬兩白銀,竟是被一堆貪官污吏給貪贓掉了。
換位思考一下,她若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發現手上居然生養了這般多蠹蟲,估摸著早就氣瘋了。
趙珩之揉了揉太陽穴,勻吸了一口氣,說:「知朕者,溫卿也,這也是朕為何要特地將此事,委託予你的重要緣由,是因為,這偌大的宮廷之中,朕唯一能夠信任的人,有且僅有你一人,除你之外,朕無法輕信任何一個人了。」
言訖,溫廷安發現端坐於龍椅上的帝王,顯出一副落寞寂寥的面容,慣有的威嚴以及震懾力,一霎地坍塌了下去,露出了一副有些脆弱的行相。
溫廷安心中有一小塊地方,不知何時,隱微地塌陷了下去,雖然塌陷的地方不甚明顯,但它終究還是塌陷了下去。
這不是情愫的發酵,而是,她能夠與他感同身受了,能夠跟他共情了。
溫廷安本欲去輕拍她的肩膊,以示安撫,但手伸至半空,驀然覺得很不妥,有違君臣禮儀,甫思及此,她遂是停駐了動作,道:
「皇上安心,地動一事和國帑空虛一事,交給微臣來辦。」
第218章
溫廷安這一聲, 堂堂皇皇,豁達利落,儼似一塊驚堂木, 自高處當空劈落而下, 在偌大的御書房內, 奏起一陣續一陣連綿不絕的餘響。她的嗓音雖輕,但在聽者的耳屏當中,卻是如萬鈞雷霆,與諸同時, 她的嗓音強調溫糯,質感柔韌,透著一股天然能夠安撫人心的力量。
趙珩之聽至此處, 仿佛有一隻隱形的手, 無聲無息地熨平了他心中所升起的各種毛躁的邊角,她的話辭, 亦是如春風化雨,點點滴滴降落在他的心頭, 將他心中各種鬱氣以及慍焰給撲熄了,唯一殘存下來的,是她音容在他的心河處所綿延下來的悸動。
但這種悸動,不再是一種男子對女子會有的情愫, 而是君子之間的一種患難襄助時會有的感動。
趙珩之狹了狹眸, 修直玉潤的手將奏疏,擱放於檀木戧金填漆書案上,手掌輕撫在膝面處, 掌紋與龍袍的料面有一下沒一下地蹭磨著,俄延少頃, 他靜定地望住溫廷安,素來沉寂如水的嗓音,此一刻添了幾分風瀾,他問道:「溫卿可有法子,來應對地動?」
溫廷安風停水靜,拂袖沉腕,拱手回稟道:「是這樣,目下治理地動,方法有二,一則吩咐國帑倉部,提前募集足夠的賑災財資,是為曲突徙薪之計策,比及地動抵臨之時,才能有足夠的底氣去中原治理災情。」
話至此,溫廷安眸色黯了一黯:「籌集賑災財資之事,微臣自會想法子,不過前提是,皇上得要整飭一番倉部的蠹蟲,蠹蟲一日不除,這大鄴的國帑,勢必如千里之堤,終將毀於蠹穴。」
趙珩之凝神專注地聽著,一晌聽著溫廷安的話辭,一晌捻墨搦筆,在一折空白的黃紙上進行凝鍊的速記。
這廂,溫廷安繼續說道:「其二,微臣率人提前半個月赴往中原,對當地的黎民百姓進行疏通與轉移,儘量在地動抵臨之前,將所有百姓遷徙往別的州府州縣,這般一來,縱任災厄生發之時,亦是能讓絕大多數人倖免於難,將災情的損失降低至最小。比及重建災區之時,亦是能夠替重負的國帑分擔一二。」
溫廷安拱了拱手:「此則微臣的兩個建議,皇下以為如何?」
趙珩之忖量了一會兒,道:「方法一、方法二皆可,俱是能夠兼而用之,不若這般,朕翌日遣御史大夫去倉部視察,藉機對蠹蟲進行糾察彈劾,以整治倉部,國帑的財資能籌集多少便籌集多少,一旦籌集完備,便是設為專為地動而治的特殊財資。因於此,這幾日,溫卿能否即刻前往中原,疏通並轉移當地的黔首百姓,儘量在地動生發之前,將所有人都遷徙至別的州府,確保他們的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