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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暌違數月,他感覺溫廷安的容相, 復又純熟、雅煉了一些, 鴉鬢雪膚,明眸皓齒,烏髮應當是墜腰的, 但因覲見之故,她將三千青絲簪綰成高髻, 收束以一隻白玉發冠,襯得她面容乾淨簡練。
那一身鶴紋飛魚官服,穿在她的身上,端的是裁量得體,一圍玄紋革帶,舒齊地束於腰肢之間,顯出了穠纖得衷的腰線,古書之中常謂的『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不外乎如是。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對撞上了,趙珩之發現女子的目色,愈發沉靜、深篤,如一潭高曠幽緲的靜湖,教人無法琢磨其真實的思緒。
這就有些溫廷舜的影子在了。
帝王的視線素來直截了當,裹藏著撲面而來的威壓和震懾,仿佛來自雲端之人,從上而下地俯瞰眾生,溫廷安在離他半丈開外的位置駐足,不避不讓地同他注視,接著,言簡意賅地將自己的來意交代一回。她希望趙珩之能收回當初貶謫崇國公府的成命,恢復溫廷猷的科舉資格和溫廷涼在國帑倉部當差的官職。
趙珩之聞言,眸色一黯,漫不經心地挺了挺腰,倚靠龍椅之上,不答反問:「溫卿可知曉,為何朕這一日,遲遲不宣你覲見,非要一直延宕至夤夜麼?」
溫廷安目色下眄,淡聲問道:「微臣不知,懇請皇上點撥解惑。」
趙珩之薄唇噙起了一絲哂笑,笑意涼冽如霜,凝聲道:「朕一直不宣你覲見,這便是婉言相拒的意思了。溫卿聰穎,腹有乾坤,素來最是洞察人情,不應當不曉朕晾你於殿外的用意。」
溫廷安道:「微臣自當是知曉的,但皇上也熟稔微臣的秉性,偏執執拗,不達成某事,便是誓不罷休。」
時有冽風吹來,將書案上的幽微燭火,吹得扭來扭去,一種莫能言喻的氛圍,在某一刻倏然彌散了開來,兩人對峙之間,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息縈繞內外。
橘橙色燭火儼似一枝細膩溫柔的工筆,將溫廷安和趙珩之的面容輪廓,繪摹在了近處的粉壁與畫屏之上,只不過,兩人相隔甚遠,中間是一大部分的留白,就像是隔了一道巨大天塹。
趙珩之本欲繼續擺著峻戾的帝王架子,但時而久之,與溫廷安相視一陣後,他便是別開了視線,以手撐頤,揉了揉太陽穴,思量晌久後,他淡聲問道:「為你的族弟平冤昭雪,未嘗不可,但朕有一事要你去做。」
趙珩之既是提出了條件,那便是意味著此事有可以商酌的餘地了。
溫廷安眸底的黯色,遂是淡了幾分,眸色稍稍一亮,拱首問道:「懇請皇上明示。」
趙珩之適時從近側堆積如山般的奏摺之中,取出了一摺奏疏,道:「欽天監的監正近日夜觀星象,發現熒惑之星起於中原,此相乃屬大凶之兆,監正在奏摺當中坦明,在未來近一個月內,中原必是有一場地動——」
溫廷安聽至此話,驀然想起了一樁事體,道:「微臣記得,大半年前,春闈殿試的一項論題當中,亦是有提到欽天監預測地動一事。」
其實,原書當中亦是有提到,趙珩之得登大寶後,大鄴竟會歷經三場浩劫。
第一場浩劫便是,漠北會生發一場聲勢巨大的糧災,時疫肆虐,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不過,大理寺和宣武軍已經通過『南糧北借』的方式,在嶺南湊夠了三萬斤米糧,一路運輸至漠北,這能夠暫且解決糧災的困厄。
這一場浩劫,應當很快就順利得到解決。
至於第二場浩劫……
溫廷安細細尋溯了一番原書,原書當中說,在未來的某一個日子當中,中原會有一場地動。
大鄴建朝數十年,從未歷經過地動這一樁事體,因於此,針對『地動』的災後重建與治理,當今年輕的帝王以及麾下的一眾領導班子,面對突如其來的地動,很可能是經驗單薄的,屆時應對地動所帶來的次生災害,很可能會手忙腳亂。
溫廷安是一個見微知著的人,剛剛聽趙珩之一提點,她瞬即了悟了他要說什麼了。
關鍵是,趙珩之是一個深信星象的人,監正所言,他是深信不疑的。
溫廷安對星象這種占卜文化,素來是持保留態度,不過,監正說未來將會生發一場地動——大鄴即將生發第二場浩劫——這一樁預測,便是真的。
『未來將會生發一場地動』,這是原書當中作者寫到的情節。
並沒有具體註明未來的具體什麼時間。
不過,依照欽天監的監正說,是在未來一個月內。
這就讓溫廷安委實有些惕凜了。
這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洛陽城在中原偏東的地方,如果地動的話,洛陽城所受到的影響,應當沒有那般大。
但中原地區的其他地方,就有些不一定了。
溫廷舜說要帶她去冀北之地祭拜驪皇后,冀北便是隸屬於中原之地的中心位置。
還有,母親呂氏、其他姨娘,諸如劉姨娘、大妹溫畫眉,她們流放到了居於中原地區的幽州,幽州與冀北毗鄰相近,假令生發了地動一事,幽州亦是莫能倖免於難。
一抹郁色掠過溫廷安的眉眸,在短瞬之間,諸多的事況,如一片漲動起來的春江潮水,接連翻滾上了她的心頭,她的心緒驀然沉了下去,但明面上並不顯一絲一毫的異色,免得讓趙珩之生出了疑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