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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長兄是男兒,他覺得自己可以堂堂皇皇地憎惡他。
但長兄是女嬌娥的話……
他覺得自己,一時委實有些難以接受,甚至也沒辦法承認,與自己在同一屋檐之下朝夕共處十餘年的長兄,竟然是一個女子。
亦正是應證了歷史上的一句詩詞——『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不知怎的,當意識到長兄是個女子後,溫廷舜驀覺自己對溫廷安之所行,容忍度提高了很多,甚或著是,對她催生出一種意欲不斷靠近的思緒。
在元夕夜,為她描摹新妝,便是他不動聲色的一次嘗試。
歷經肌膚觸碰之後,他多少變得有些食髓知味起來,就感覺,她在過往當中,所做的種種讓他催生厭離之心的事,隨著兩人肌膚相觸之後,而一筆勾銷。
盤亘在胸臆之中的、經年累月攢積下來的恨意與惡念,在不知不覺之間,被一種莫能言喻的思緒所沖淡,時而久之,唯一滯留在心間的,姑且僅有一種綿長的悸動與顫慄。
諸如,在九齋的時候,一回分小組執行任務,她、溫廷舜和沈雲升一組,要去尋被鷹鷲叼走的一條鱖魚,這條鱖魚投落的地點便是在大相國寺,但是,在大相國寺掙魚的時候,他們小組與以魏耷、龐禮臣為首的小組生了一出牴牾與齟齬,也便有了武鬥爭執。
武鬥之中,溫廷舜後背背脊負傷,傷勢並不算輕。他是一個經常受傷的人,負傷後,常在一個不為人知的隱秘角落,獨自舔傷自愈,過去十餘年,他都是這般走過來的。他已經習慣打落牙齒與血吞,將一切坎坷和辛澀,吞咽下去,不為外人道也。
但那一夜,碰巧輪到他在文庫值夜,出乎他意料地是,溫廷安竟然帶了藥膏來,躬自為她搽抹背脊上的傷。
時至今日,溫廷舜已然全然忘卻了那一夜兩人聊過什麼,但他永遠都銘記著那樣一個場景,燭影搖紅,少女搽藥的動作溫潤而細柔,少了衣料的阻隔,他的指尖,裹藏著涼冽與熱糯的溫度與氣息,在他的背部上流連與輾轉,這一份觸感像是一根羽毛,滑蹭在他背脊皮膚上的時候,就像是一根翩躚的羽毛撩撫在心間的柔軟處,他聽到了心弦被敲奏出來的回響,心河漾曳出了一圈一圈的漣漪,無限地朝外延展開去。最終,在他的心壁留下了一陣漫山遍野的悸動與情愫。
他常年沉寂如冰河的心,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亂的。
他從未享受過溫廷舜這個身份,他覺得,當她為他搽藥敷傷的那一刻起,有一個輕微的聲音,幽幽然地響徹在耳廓處。
『溫廷舜,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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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漸緩地回籠,溫廷舜對自己所做的種種,包括放棄謝璽這一個身份,包括效忠於大鄴王朝,他心中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悔意。
因為,他生平第一回 有了一個想要真正想要守護的人。
他發現了比所謂的復仇,更重要、更有價值的事。
這廂,趙珩之對他拂袖招手道:「溫卿,來,再陪朕喝一杯。」
第211章
大殿之內的氣氛, 依和著時緩時急的雨聲,依和著時舒時卷的風,依和著時沉時浮的雲, 逐漸變得微醺, 溫廷舜遂是陪趙珩之再飲酌了一盞酒, 一盞飲畢,正襟安坐於龍椅上的年輕君王,將把玩在指縫之中的嵌金鑲玉的酒盞,擱放在近前的書案之上, 他抬起邃深如墨的眸,拂袖抻腕,朝溫廷舜招了一招手, 顯然是示意他過去。
溫廷舜斂了斂眸心, 容色如靜水深潭一般沉篤,依言行了過去, 比及行至趙珩之近前時,他剛欲喊一聲皇上, 哪承想,趙珩之倏然傾靠了過來,額庭抵在他的左胸處,晦暗的光影無法覆照清楚帝王的面容, 他的五官浸裹在一片濃密的深影之中, 情緒晦暗莫測。
隔著數層官袍衣飾的蠶絲面料,溫廷舜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趙珩之面容的吐息溫度與立體輪廓。
他悉身隱微地一怔,趙珩之的輕易靠近, 顯然是他所不曾料知到的,但在當下的光景之中, 他沒有貿然推開他。
不知為何,他感覺這位帝王,在此一刻,像是一頭無處可棲的孤獸,歷經朝政更迭、滄海橫流之後,他變得極其孤獨,身邊的侍臣,亦是一眾阿諛奉承之輩,面對百官宰執,趙珩之會將帝王角色,演繹得盡善盡美。是以,橫亘在他胸臆之中的一腔真心話,一腔薄發的思緒,無人可聽他傾吐。
目下,只聽趙珩之用嘶啞的口吻道:「就這樣,讓朕一個人靠一會兒。」
男子的嗓音尾調,裹藏著濃重的疲乏以及風霜,與平素那個毓秀溫雋、光風霽月的帝君,判若兩人。
仿佛卸下了一份假面,露出了真實的、真正的面容。
亦像是盤臥於灘涂沙磧之上的一隻蚌殼,常年禁錮自己,用一種冷硬柔韌但無懈可擊的軀殼,來應對朝政之中所有政務。但在偶爾一些時光之中,他悄然會把自己的殼打開來,對那些極其信任的人,展露出自己脆弱而真實的一部分。
平心而論,在這個人間世當中,僅有溫廷安才是趙珩之最信賴的人,他將她放置在心中一個最隱秘最深邃的位置,任何人都無法撼動她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