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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舜與趙珩之,亦是有將近大半年未見了。客觀上而言,帝王家尋宣武軍的首領入宮敘話,這很明顯就是要談論北地賑災一事,很是尋常,但溫廷安有些拿捏不定趙珩之的脾性,據她對他的熟知與了解,趙珩之召溫廷舜入宮,怕是遠不止論議公試,這般簡單。
溫廷安心跳怦然如懸鼓,小幅度地揪住了溫廷舜的袖裾,溫廷舜亦是覺察到了她的思緒,削薄的薄唇,輕輕抿成了一條清淺的弧度。朝著她行近前去。
青年高大的身影,嚴嚴實實地覆蓋住了她,一隻骨節分明、掌腹勻實的大掌,伸在她的頭頂與鬢角之間,很輕很輕地摸了摸,這是一種頗具安撫意味的行止,輕輕一撫,便是將溫廷安心中各種毛躁的邊邊隅隅,悉數撫平了去。
「乖,先在此處等我。」溫廷舜微微俯住身軀,目色與她相平視,嗓音低啞溫醇。此一番話辭,天然有安撫人心的力量,溫廷安聞罷,莫名覺得好安心,心中原先所預設的一些棘手的難題與刁難,只要有他在,似乎都可以迎刃而解。
溫廷安靜緩地垂斂下了眼瞼,巴掌般大小的臉容,溫溫馴馴地貼在了青年的掌心腹地里側,穠纖鴉黑的眼睫,在晦暝的夜色之中,隱微地顫動了一番,她的嗓音儼似浸裹在了一罐飴糖蜜漿之中,音色顯得比平素皆是要軟糯嬌俏,他凝聲道:「好,我等你回來。」
這一句話,這一個場景,似乎都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日當中,兩人相處的時候,也上演過這般的一個場面。
在大半年前,溫廷舜任職為兵部主事、行將北上、前赴漠北的時候,她也說過,會在兩年後的洛陽,迎他歸來。
雖然現在兩人能夠相見,但總歸是聚少離多。
擱放在前世,這就是名副其實的異地戀啊。
但溫廷安覺得,這並不要緊,很多困難與坎坷,共同克服,情狀就一定多少會好轉一些的。
更何況,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擅長等待的人。
不過是兩年罷了,她全然是等得起的。
溫廷舜離去的時候,郁清亦是隨著主子一同離開,只餘下甫桑一個人。
甫桑是個很會來事的人,見溫廷安一個人等主子,不想讓她這般無聊,遂是主動將這大半年以來,溫廷舜所生發的種種事況——諸如征戰沙場,諸如排兵布陣,諸如調兵遣將——凡此種種,俱是巨細無遺地同溫廷安說了。
甫桑口才了得,溫廷安聽得很是入神,但聽得也很心驚膽顫,因為甫桑透露了很多驚心動魄、溫廷舜差點命懸一線的時刻,她的呼吸甚至滯停了片晌,仿佛置身於這般一個漫天箭雨、黃沙貫天的場景之中,她眼前亦是覆上一片濃重的恍惚,仿佛能夠看到甫桑所描述的場景,溫廷舜披堅執銳,上陣禦敵,斬滅敵軍將領,梟其首級,以重振軍心。
但在這一樁事體的背後,她不曾知曉地是,溫廷舜也中箭了,敵軍射了一枝暗箭,一舉刺穿鎧甲,射中他的後背背脊。這一枝暗箭,還是淬了劇毒的,如果不是箭簇射偏一寸,沒有完全刺中心脈大穴,他就可能喪命於斯,縱任手頭上還存有唯一一枚萬能丹藥,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場。
甫桑說:「被毒箭刺偏心脈後,主上一度昏厥不醒,隨隊的軍醫說,主上負傷頗多,尤其是這一枝毒箭,所引發的傷,最是致命,主上生死未卜,軍醫用各種奇珍藥物去醫治,亦是膏石罔效。」
溫廷安心緒高高懸了起來,神識繃成了一條極致的細弦,哪怕知曉溫廷舜在目下的光景之中,了無大礙,但在甫桑所描述的這樣一個上演著生死時速的時刻里,溫廷安仍舊是受到了劇烈的感染。
溫廷舜從不曾同她說過這些事體,隻言片語也沒有——縱任是有,怕她擔憂,他也不會如實坦誠。
假令不是今朝趁著要分離兩地,加之溫廷舜被召入宮中,人不在場,甫桑適時同她聊起這一樁事體時,溫廷安怕是永遠皆是不會知曉,溫廷舜疇昔差點到陰曹地府一趟。
如此兇險困厄之事,她竟是一絲一毫也不知情。
而她在廣州府的時候,在暴雨之夜墜橋,庶幾是行將命喪黃泉,千鈞一髮之際,是他救了她,護她鬢角無霜,安然無虞。
溫廷安垂落下了眼瞼,心中仿佛有一塊地方深深凹陷了下去,某個最是脆弱的位置,仿佛被一隻溫柔勁韌的手,不輕不重地拿捏了一番,被拿捏過的位置,泛散起了一陣亘久綿長的戰慄,這一份戰慄,順著心腔的紋理徐緩地攀行蔓延。
一抹凜色,將將浮掠過溫廷安的眉眸,她掂緊了呼吸,問道:「那後來呢?」
甫桑默了一會兒,道:「喚醒主上的主意,乃是卑職想出來的,這個主意有些劍走偏鋒,也懇望溫少卿聽後,切勿為怪,當然,假令這個主意冒犯到了少卿,便請少卿賜罪。」
溫廷安深呼吸了一口氣,道:「這些皆是已然作古的史事了,我今刻還怪咎你作甚?」
甫桑輕輕地清清了嗓子,道:「我是對主上這般說的——若是他再繼續昏厥不醒,那麼,當朝的官家將會冊封溫少卿為帝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