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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安想要問些什麼,下意識用胳膊肘抵了低他的胸膛, 醞釀在喉舌之間的問話, 少時,便被頸間覆來的一陣溫溽癢意所截斷, 原來是他把首埋在此間。兩人偎靠得極近,近得可以聽到彼此明晰的吐息, 此如時漲時伏的潮汐,溫廷安抓住他在她身上游弋的手,嗓音亦是如浸裹在潮水之中,變得濕漉淋漓, 道:「你到底想什麼?」
溫廷舜用面頰的皮膚, 小幅度地蹭了一蹭她的頸窩,嘶啞道:「我現在特別想娶你過門。」
溫廷安整個人怔然了一會兒,擱放在前世, 對方這一席話無異於是求婚,真的, 完全沒有料想到,就這般猝不及防地,她就被人求婚了。
仿佛有萬千隻蝴蝶,在心腔的深谷處,翩躚地翻飛而出,蝴蝶飛舞時的輪廓,漸漸然凝構成一個朦朧飄渺的羅網,嚴嚴實實地將她團團罩住。
溫廷安抬起手,將拂亂在額庭前的鬢髮,不疾不徐地撩至耳廓旁,一抹清淺的笑意,從她的檀唇頂出來,復被她克制地摁住,極力鎮壓回去,她心中是很雀躍的,但她又不想讓溫廷舜發覺到。
好在她是背靠著溫廷舜的,在昏晦如稠墨的光影當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依靠其他感官來切身感知她的情緒。
溫廷舜道出了這般一番話,其實心中亦是有些忐忑。擱在平素的時刻,他是不大可能這樣說話的,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可能是月色太過於美好,或者是她的軀體太過於柔軟,教他心中潛藏已久的某個念頭,掙脫出了理性的韁繩,脫離了原始的軌徑,朝著出乎意料的方向疾馳而去。
掩藏在袖袂之下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等待著懷中嬌人兒的答覆。
晌久,溫廷安溫淡如水的嗓音,裹擁著某種情緒,如朝暾之中的煙青嵐霧,不疾不徐地傳過來,先是蒙昧地輕『嗯』了一聲:「你就是,這樣跟我求親的?」
少女的話辭之中,透著一抹隱微的笑意,喜怒悲喜莫測。
溫廷舜的邃眸在夜色之中,靜緩地瞠住了。
好像是有一塊細小粗糙的、並不那麼光滑的礪石,拋擲於常年平寂的深潭之中,繼而掀起一陣圓弧形狀的波瀾,漣漪由淺至深,由小擴大,由遠抵近。
溫廷舜亦是覺得,自己方才的那一席話,委實有些衝動了,甚至是有些莽撞。
一般而言,循照大鄴的禮俗,向心儀之人求親,得要女方家下庚帖、交換生辰貼、納吉、問吉,等等,簡言之,求親一事,須要循照一個比較嚴謹的路子來,離不開繁文縟節,當然,雙方的長輩,亦會安排男方女方相互見面,熟稔一下彼此,這也是彼此相互磨合、相互了解對方品性的一個過程,如果真的心悅於彼此,可以互贈儀禮,可以泛舟賞花。
當然,具體問題得要具體分析。溫廷安與溫廷舜的情狀,與俗世有些不太一樣,他們彌足熟稔彼此,有過死生相隨,有過肌膚相親,有過坦誠交心,但唯獨缺了一份比較嚴謹、書面的禮書。
並且,尋人求親,也極是需要揀良辰,一般是趁花好月圓之時,至少要有氛圍感,教人覺得爛漫,但在今時今刻,在夜半深更、公務繁冗之時——尤其是在天明的時候,還有諸多堆積如山的瑣事與卒務候著自己——是以,此刻顯然是一個不適合說情求親的時節,但溫廷舜就這般尋她求親了。
求親是需要一個精良的儀式感的,溫廷舜亦是覺得自己並沒有準備妥當,在如此毫無氛圍感的環境之中,直截了當地同對方說這樣一樁重大的事,溫廷安估計會有一些懵然。
溫廷舜嗓音啞了幾分,聲響沉下去幾度,將懷中人兒摟得更緊,道:「儀式會有的,儀禮亦是會有的,任何該有的,都會有的——」
溫廷舜凝聲道:「別人姑娘有的,我們的廷安會有,別人沒有的,我們的廷安一樣會有。」
青年低沉沙啞的嗓音,如磨熱砂一般,碾磨一下溫廷安的耳屏處,一抹滾熱沸熾的燙意,在她耳廓的皮膚掀起烈火,一股羞赧之意,漫山遍野地侵襲而至。
這個傢伙,求親如此突然,不但如此,對她的稱謂亦是也發生了變化。
相處這般長的一段時日,溫廷安從未聽過他這樣稱呼自己,今次聽到,她多少覺得不自在,太酥了,也太羞恥,她下意識要遮掩住自己的臉,整個人只想埋在衾被之中,不讓他看到。
畢竟,她從未被任何人這樣說過。
擱放在前世,但凡有人這樣說,她大抵不會受理,但說這番話的人,是溫廷舜,她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牴觸,恰恰相反地是,她反而頗覺赧然,心尖更是添了一重歡喜。
果然,同一番話,不同的人說出來,果真是會有全然不同的效果啊。
溫廷安已然能夠切身覺知到溫廷舜的誠意,但是,這並不代表,她今刻就會應承他了。
雖說是在前世,她一直未經過人事,但至少對感情、婚姻曾經憧憬過,肖想過、思量過。
它們在她心中,還是占據著不輕的份量的,
是以,她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穠纖姝麗的眼睫,如蛺蝶的深黑羽翼,輕輕垂落下去,淺絨絨的眼瞼描勒出一個極淺的弧度,臥蠶處聚攏起了一陣清清淺淺的暖光,長夜如傾巢的潮水,徐緩地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