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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安心情其實是有些複雜。
豐忠全對望鶴的親厚,她是能夠理解的,畢竟豐忠全是看望鶴從小長到大的,兩人之間,存在著這樣一種類似於父女的感情,望鶴遇著什麼事,他都會親力親為,並施以襄助。
溫廷安對豐忠全的行為,表示理解,但並不支持與姑息。
因夕食庵被抄封,罌.粟一事流傳到了民間,在不足三日的光景,廣州的黎民百姓,皆是知曉了此間種種真相,所有食客,甚或是乃至於整個廣府百姓,民憤極為沸騰。
他們不僅被欺瞞了這麼多年,食下的珍饌居然還是致幻的毒物,甚至是,服食了過量,還可能喪掉性命,他們還浪費了巨額的財資。
簡言之,他們活在了一個毫無瑕疵的謊言之中,這個謊言,包藏著巨大的禍心,以堂堂皇皇的姿態,盤踞在廣州府每位食客的胃囊之中,一待,便是十餘年。
民憤委實難以鎮壓,首當其衝地,便是豐忠全與楊佑。
現在兩人已經被褫奪了官差,行將押京候審。
其次,民憤的矛頭,指向了望鶴和她的孩子望鵲,所有人都寫了狀紙,認為望鶴是一位『罪不可赦,人人得而誅之』的人,她所誕下的孩子望鵲,更是罪不容誅。
這也是溫廷安亟需解決的第二樁事體,關於望鶴的罪情定奪。
阿夕是兇犯,阿繭是幫凶,本來,大理寺推鞫案情的重心,應當是著重放置在這兩個人身上的,但天有不測之風雲,阿夕為了能夠保住母子倆,不惜一切代價,縱火焚身,在滂沱夜雨之中,不斷澆灑的官船上,選擇與阿夕同歸於盡。
真兇與幫凶,兩人皆是死了,只剩下一對孤苦無依的母子倆。
這對於案情的定奪,就顯得非常棘手了,望鶴並不是一個完全知道真相的人,阿夕弒害了郝容、賀先、唐氏和郝崢,對於這一樁事體,望鶴是全然不知情的,阿夕隱瞞得非常好。
另一方面,望鶴是沒有味覺的人,她並不知曉罌粟有致幻的效用,縱任發現阿夕烹製珍饌之時,投放了花籽粉,但她也不一定能夠覺察到『罌粟是對人有害的』這一樁事體。
既然她對很多事不知情,這是否能夠替她蠲免一些審判呢?
溫廷安是這樣想的,但哪怕她將案樁的真相,對廣府百姓以及死者家屬講述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但他們不一定能夠理解與共情。
尤其是唐氏的家屬,針對女兒被弒害一事,她們極是憤慨,覺得女兒的命,一定要讓望鶴母女倆有個具體的、等價的交代。
溫廷安去廣府公廨的時候,除了解決豐忠全、楊佑的革職一事,還要著重安撫死者家屬的情緒。
針對望鶴罪情的定奪,以及如何協調死者家屬與望鶴之間的矛盾、能否替望鶴母女爭取到家屬的諒解,這成為了溫廷安當下解決的棘手問題。
第201章
時抵晌晴牌分, 昨夜落了一宿的雨,空氣之中的濕漉霧水,尚未蒸散乾淨。
偌大的廣府公廨, 被浸裹在一片如遠山淡影般的煙青水汽之中, 去它三丈開外的地方, 長了一層薄薄赤鏽的銅匭之下,圍攏不少討伐望鶴的百姓,此間,民憤尤為沸騰。
立在最前邊的, 赫然是唐府的女眷,唐氏與郝崢二人的死,對她們打擊太大了, 唐老夫人說必須要讓望鶴給個說法, 說她要為四條人命負責。
諸多食客覺察到自己這般多年以來,食了這般多含毒的花籽粉, 無異於是慢性自戕,登時怒不可遏, 亦是追隨唐老夫人一起,爭先恐後地前來討伐母子倆。
府衙派遣的衙吏前去鎮壓,哪承想,兩廂調和之下, 不僅沒有真正安撫好民眾情緒, 官與民之間還頻生齟齬,民傷官或者民告官的事件,亦是屢生不休, 這便是意味著廣州府的治安,已經瀕臨失控的狀態了, 光靠尋常的衙吏去平息民憤,是一樁杯水車薪的事。
官府本來不欲委託大理寺,來管理家務事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尤其是在豐忠全與楊佑雙雙革職的情狀之下,京城沒有派遣繼任的官員進來,官府便是陷入了一種群龍無首的狀態——府衙便是延請大理寺上前去周旋。
這幾段時日,溫廷安可謂是忙得焦頭爛額,對於不知曉內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民眾,她不得不在銅匭之下,費盡心力去澄清所有真相,她並不是有意要幫望鶴去濯洗罪咎,而是站在一個更為客觀的立場上,去闡釋所有的真相。
周廉、呂祖遷和楊淳,與她一起,對黎民百姓解釋真相。功夫不負有心人,絕大部分的民眾聽聞望鶴的經歷與故事,未嘗沒有動容,雖沒有真正寬恕她的一切,但那攢於胸壑之中的憤焰,逐漸填熄了下去,不再在銅匭之下頻繁鬧事,亦或是煽動民眾的情緒了。
唐家的老夫人,秉性偏執,全然不聽溫廷安的解釋,以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姿態,說要直接見到望鶴,聽這個女子親口解釋真相,否則,她遂是一直杵在官府公廨前,不走了。
唐老夫人的請求,讓溫廷安頗為為難。望鶴不久生產完,身子骨孱弱得很,相容清癯,整個人儼似一片弱不勝衣的薄紙,仿佛風輕易一吹,就支離破碎了,以她的狀態,完全是不能與外人交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