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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安。」
她聽到耳畔響起嘶啞黯沉的嗓音,溫廷舜在低喚她,嗓音的尾調,儼似蘸染了不少煙雨天的水汽,彌散著一陣清透辛涼的氣息,言說時所噴薄而出的潦烈氣息,漸而聚攏起一枚細絨絨的毛刷,有一下沒一下地,拂掃著她的耳根與後頸的位置,燙意悄然地滲透入裙裳疊襟的料面,繼而深邃地潛入骨髓深處,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終,在她的心窩掀起了一陣綿長的顫慄。
溫廷安道:「我在。」
他又喚一回她的名字:「溫廷安。」
溫廷安伸出手,嘗試著以一種回抱的姿勢,回應他,修長的指尖緊緊地捻住他背部的衣衫,她輕垂下眼睫,纖細的鼻翼微微地翕動了一番,用更為沉篤如水的口吻,回應他道:「我在。」
兩人額心交抵,彼此夾翹穠纖的眼睫,輕輕扇動著,扇動之時,兩方的睫羽便是不經意地碰蹭在一起。
雙方的吐息,亦是離得極近,緊偎地交纏在一起,儼似交頸纏綿的獸。
整座竹屋寧謐極了,溫廷安諦聽著溫廷舜的吐息與心跳,那時起時伏的聲息,儼若時起時落的潮汐,將她的心緒浸泡得腫脹麻酥,退潮之時,心上的灘涂之中,僅是氤氳著,對方遺留下來的一爿黏濕的痕跡。
好像有什麼事,即將發生了。
溫廷安的皮膚,仍舊清晰地銘記著溫廷舜身上的氣息與溫度,他摟住她的時候,一種近似於悸顫的顫慄,瞬時攫中了她,讓她心臟如懸鼓一般,失控地跳動了幾下。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枚蝴蝶,掠過她的心河,在澄澈的河面上掀起一陣輕微的風,歷經多番輾轉騰挪,它最終醞釀成了一出風暴,在她的心河上掀起千仞狂瀾。
心內河床上,有一種難能言喻的思緒,從她心中的最隱秘的角落裡,無聲無息地頂了出來。
比及她真正反映過來之時,一抹軟熱薄涼的觸感,儼似深冬之中的一抔雪,覆落在她的嘴唇上。
溫廷安的眸子,在昏晦的光影之中,緩而慢地睜大。
溫廷舜的胳膊抵在她的後頸處,一隻原本牽掣住她腰肢的手,游弋直上,輕輕捧住她右側的容顏,俄延少頃,他俯身,偏過了首,深深吻住她。
這一刻,溫廷安心緒驟停了一瞬,她強烈地覺知到,窗扃之外一圍燈籠,所透射出來的橘橙燈火,跌跌撞撞地穿過內堂,迸濺在她的眼睫與鬢髮上,鎏金色的碎芒,儼似吉光片羽一般,在
她眼前迅疾地掀涌而過,須臾,又變得靜謐起來,滯留在她與溫廷舜的周圍。
空氣變成了一種如有實質般的東西,像是一床剛撣實的棉絮,將兩人包裹在其間。
溫廷舜以吻封緘。
溫廷安怔了一會兒,繼而反應過來,緩緩地闔攏眼眸,纖細的藕臂回抱住了他。
雨勢又逐漸變得沉了,月色消隱於霾雲背後,天地之間為之一黯。
溫存晌久,溫廷安的耳屏,傳了溫廷舜溫熱低啞的嗓音,聽他說:「北上運糧的時候,能否隨我去一趟冀北?」
溫廷安納罕:「冀北?」
溫廷舜點了點首,道:「冀北的前身便是大晉的國都,我的母親便是葬在那處,再過一旬,便是她的忌日,我想帶你去見一見她。」
循理而言,溫廷舜見過了溫家的家長,溫青松辭世前,亦是已然同意兩人在一起,那麼,這一回,就要輪到溫廷安去見一見溫廷舜的家長了。
驪氏,大晉王朝最後一代皇后,數十年前,投繯自縊於松山,葬身於悲壯的山火之中。
在史家的工筆當中,對晉朝末代的君主,著墨並不多,反倒對驪氏有很多細膩的描摹,世人皆是銘記著,驪氏有一具堪比天籟的歌喉,一副傾國傾城的姝容,以及一副寧死不屈的品格。
溫廷安從未見過驪氏,但在原書,有對驪氏各種間接的描摹,通過這種隻言片語,逐漸還原出了一個具體的女子形象——
『柔弱的風骨,亦是流淌著磅礴澎湃的江河』。
自己可以真正見到,這個活在史家工筆與世人傳唱的當中女子嗎?
溫廷安感受到了一陣觸動,她說:「好,運糧畢,我便是隨你去冀北一趟。」
第200章
聽聞她應承了此事, 願意隨他去冀北祭母,溫廷舜的心中,塌陷得愈發厲害, 原是冷卻下去的血液, 逐漸變得滾熱, 血液像是春汛時期的江河,奔涌於心腔四壁,撞擊在五臟六腑之中,最後燒融成了一灘悱惻纏綿的雪水。
此一延請, 在溫廷舜心中窖藏得許久了,自大半年前伊始,當兩人身份相互坦露、並且為世人所知的時刻, 他就有了這個心念, 想要帶溫廷安去見他母親的這個心念,隨著時間流逝, 而逐漸變得強烈。它儼似濕濘雨色之中,投灑於息壤當中的一枚春種, 隨著雨水的浸裹,逐漸萌芽,抽枝,變得茁壯, 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但那一時候, 時值春闈結束,兩人的學生時代,行將告近尾聲, 各自皆有官差分配,擱放於前世的語境當中, 便是意味著:『畢了業,需要各奔東西,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