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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外邊落著冷雨,仔細著涼。」溫廷舜攏緊了披裹在溫廷安身上的外袍,溫聲囑告道。
溫廷安耳根與後頸俱是,肉眼可見地,泅染起了一陣暈色,她感受到了一絲侷促,抬起眸的時候,便是撞見了溫廷舜促狹的眉眸。
溫廷安心跳便是如懸鼓一般,怦然躥跳,她聽到自己的嗓音,變得軟糯而溫和,透著一股腆然,她輕輕地道了一聲:「好。」
言訖鬆開彼此的手後,溫廷安便是離開了。
她離開了竹屋,適時闔上門,外邊大雨還在不輟地下著,空氣之中,結著一陣如松霜一般的寒意,但溫廷舜的外袍,密密實實地裹擁在了她身上,她便是感覺不到冷了。
原以為,溫青松會同溫廷舜敘上很久的話,哪承想,廊檐之外的雨,尚未下過一巡,她便是聽到了屋門朝外開啟的吱呀聲,這一聲,非常清脆利落,像是冬日裡飄搖的雪團,紛紛揚揚地砸落在了枝杈之上,繼而所發出的一系列聲響。
溫廷安適時轉過了身。
「老爺子喚你進去。」溫廷舜立在了她的近前,溫聲說道。
溫廷安露出一抹詫異之色,怔然了好一會兒,道:「不是,你們這麼快就敘完話了?」
溫廷舜點了點首,自然而然地道:「老爺子跟我說完了。」
溫廷安好奇地道:「說了甚麼,應當沒有為難你罷?」
溫廷安低低地笑出聲來,他很輕地扳住她的肩膊,將她扳向屋內的方向:「自然是沒有的。老爺子還在等著你敘話,別讓他等久了。」
原來溫青松是一對一敘話,溫廷安還一直以為,溫青松單獨跟溫廷舜敘話,之後就會讓同時對兩人說話了。
沒想到,還有單獨同她敘話這一關。
溫廷安原本平寂下去的心,復又起了顯著的波瀾,她對溫廷舜道:「那我進去了。」
溫廷舜道:「我在屋外候你。」
這一回輪至溫廷安去了裡屋,屋內仍舊燃燒著裊裊升騰的藥香。
溫青松端居地安坐在太師椅上,悄無聲息,像是一尊石刻的塑像,溫廷安發現老爺子居然還換上了簇新靜穆的緋色官袍,腰佩魚袋與佩綬,那是老爺子致仕以前的正三品大員的裝束,他的面容濯洗過,顯然是仔細地梳洗過的,行相顯得比方才要端整。在目下的光景當中,溫青松看起來就像是一位體面的長者。
為了保持儀容的齊整,他庶幾算是用盡了一切氣力。
目睹此狀,溫廷安眸瞳微微顫了一顫,心中驀然涌注入一股汩汩熱流。
方才,溫青松單獨讓溫廷舜留下,是讓他幫忙整理自己的儀容麼?
假令僅是整理儀容的話,那倒不必花費多長的時間。
可是,溫青松為何要突然整理自己的儀容來呢?
溫廷安輕喚了一聲溫老太爺,說自己來了。
「來了啊。」溫青松重複了一下溫廷安所述的後半截話。
老者的面容很是僵硬,不復以往的鬆弛,甚至是,唇角的血色,亦是在飛快地褪了去,衰朽的容相,一時之間變得蒼白若紙。
這就像是疾灶惡化的徵象,溫廷安袖袂內側還攢藏有一枚藥丸,這是溫善晉給她額外的一枚丹藥,本意是要給她留一條後路,以防不時之需,但溫廷安快要不行了,她打算要將這一枚僅剩的救命藥,給她。
似是洞穿了她的所思所想,溫青松擺了擺手,道:「不必再在我身上下功夫了。」
為了挽救瀕死的自尊,他嗓音同軀體一樣僵冷。
溫廷安意識到了溫青松的決絕,也不再攔。
溫青松道:「關於你和那個臭小子的事,我允了,但我對他提了一個條件。」
竟是還抖了個包袱。
溫廷安心下一怔,下意識問道:「有什麼條件?」
溫青松沉吟了好一會兒,凝聲道:「他入了溫家的門,從今往後,必須隨我們姓,不能恢復謝姓。」
第197章
夜中的冷涼雨絲, 叩打在檐角,儼若飛羽流商,嘈嘈切切, 奏出一曲動聽悅耳的律曲, 屋外, 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喧囂與躁動,屋內,卻如死水一般沉寂,滿院驟地陷入一種人籟無聲的境地, 溫廷安的心率隨著窗扃之外的雨絲,攜同砸垂而下,掩藏在袖裾之中的手, 鬆了又緊, 緊了又松,她不可置信地凝視溫青松, 委實無法料想到,老太爺竟是提出這般一個苛刻的條件。
這一生一世, 都不能恢復謝姓,這擺明就是不打算讓溫廷舜認祖歸宗麼?
從這一方面,也能如實反映出一樁事體,溫青松並沒有真正接納溫廷舜。
說到底, 溫廷舜的身份, 仍舊是讓溫青松忌憚不已。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溫青松的眼中, 若是要真正接納溫廷舜,除非讓他一生皆冠以溫姓, 成為溫家人,將他的根柢剷除掉。唯有這般做,這才讓他真正獲取溫家的信任,被溫家所接納。
歷經一片相對冗長的沉默後,溫廷安問道:「他答應了嗎?」
溫青松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良久適才開口:「若是他沒有應答此事,那麼,他方才便是出不了這一座屋子了。」
老爺子的話辭,格外地溫和,字字句句卻是暗藏機鋒,尾調枯啞苛沉,甚至藏有一絲脅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