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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47:00 作者: 孤荷
溫廷安與溫廷舜相視了一眼,溫廷舜抻臂,揉按住溫廷猷的肩膊:「你先不要著急,先聽長兄跟你說。」
溫廷猷遂是逐漸平定了自己的呼吸,竭力讓自己保持鎮靜。
溫廷安感受到了四弟的目光,她用極為平靜的口吻,將望鶴被阿繭挾持、望鶴動了胎氣後在官船上生產、阿夕為保母子平安與阿夕同歸於盡,這三樁事體,用言簡意賅地話辭,闡述了一回。
溫廷猷心緒劇烈地震盪了一下,聽及望鶴能夠順利生產的的時候,他本來受到了感動,但在後面,又聽聞阿夕與阿繭一起焚葬於烏篷船的大火之中時,他呆呆的,翛忽之間,腦中轟了一下,這一陣轟響,儼似一道平地驚雷,讓他道不出話來。
溫廷猷的眼眸,仿佛被某種不知名的重物重重地擊打了一番,有滾燙的水,流了下來。
過了許久,溫廷猷道:「長兄會如何處置望鶴師傅和望鵲呢?」
在一場連環弒人案當中,兇犯與幫凶同歸於盡了,唯一的倖存者,有且僅有望鶴和她的女兒。
望鶴並非一身清白,並不可以事了拂衣去,在夕食庵內待了這般多年,一直是阿夕在背後替她掌廚,在每一份珍饌當中,阿夕還投放了罌.粟,望鶴作為阿夕的胞妹,自然是脫不了干係
溫廷安很輕地拍撫了他一下:「罪情的定量,要等我們將望鶴送至京城,待三司會審召開後,才能做進一步的定奪,不過,你要看望鶴師傅的話,我可以安排。」
溫廷猷黯然的眸子亮了一下,道:「真的麼?」
溫廷安沉吟了一會兒,點了點首,道:「這是自然,但在目下的光景當中,望鶴師傅尚還在廣府邸舍之中靜養,不宜多受叨擾,再過幾日,我便是帶你去探望她和望鵲。」
溫廷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提及了一樁不相關的事體:「我覺得,阿夕本質並不壞。」
溫廷安道:「怎麼說?」
溫廷猷道:「當時,在橋面上的時候,她本來是想要一刀解決掉我,而不是強迫我吸食過量花籽粉,但在後來,她最終還是放下了刀。」
第195章
此話一出, 在院內掀起了不少風浪,溫廷安與溫廷舜相視一眼,彼此能夠在彼此的眼眸當中, 發現一絲隱微的訝色。
「阿夕那個時候本要弒害我, 一刀了結我的性命, 但她最終沒有這樣做。」溫廷猷的視線,穿過被傍夕日色髹染成鎏金色的窗扃,伸向無盡的遠空,望著與屋宇燒融在一起的、輾轉徘徊於天際的燒雲, 一片暖和的氛圍之中,他的目色變得十分幽遠,神識似是回溯至了那個落著滂沱暴雨的夜晚, 他的嗓音在思索之中變得不疾不徐, 說道:「她最終,斂起匕首, 取而代之地是,取出一瓶花籽粉, 讓我吸食下去。」
溫廷舜的聲音更為緩沉,目色從窗扃之外游弋回來,與溫廷安相視,道:「假定她真的是罪不可赦、罪大惡極之人, 那麼, 當時,她為何不選擇弒害我,再將我的屍體偽裝成是, 僅是吸食了過量罌.粟的一出假象?她完全可以這樣做,但她沒有。」
溫廷安聽完, 心中有些撼訝,俄延少頃,溫廷舜的聲音,沉頓地響了起來:「那個時候,阿夕之所以不選擇用匕首了結你,是因為,她將你當成了與大理寺談判的籌碼,如果你死了,那麼局勢將對她大為不利,大理寺也根本不可能與她進行和平談判。」
青年的話辭,緩慢而清晰。
其神態,淡到幾乎毫無起伏,沒有任何悲憫或是慈悲,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惻隱也無。
他說這番話,像是在平靜地闡述著一樁稀疏平常的事。
嗓音不算輕,也不算重,不過,聽在聽者的耳屏,卻如一道平地驚雷,兜首砸落下來。
溫廷舜所述,亦是契合溫廷安心中所想,但放在今時今刻當中,她並不會選擇坦誠講述出來,因為這對於溫廷猷來說,是一樁非常殘忍的事體,她不太想讓他知曉這種真相,他之所以沒被真兇弒害,完全不是因為真兇動了惻隱心與慈悲心,僅是讓他活著,對她那個時候的局勢會比較有利罷了,要不然,阿夕肯定早就了結掉他。
真兇如此殘忍,她不會選擇讓他知情,因為她全然沒有這樣的勇氣——
但溫廷舜竟是選擇坦誠,讓溫廷猷知曉。
在這樣一種具體的語境當中,溫廷安是全然沒有溫廷舜這樣的勇氣的。
當下,溫廷猷聞言,呆滯了一會兒,腦中仿佛掠過了春雷的數道炸響,他的表情與思緒,在面容之上逐漸瓦解與破碎,就像是原本平實的冰層,出現了一條顯著的裂縫,它原本是細小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與流逝,這一條裂隙演變得越來越龐大,由淺至深,由細及粗,由淡臻濃,此一冰面上,進而出現了如蛛網一般的萬千罅隙,它們在一片平寂的氛圍之中,支離破碎。
溫廷猷一直是一個較為純真純粹的人,但在這一刻,溫廷安目睹了他純真崩塌的全過程。
溫廷安小幅度地揪扯了一番溫廷舜的袖裾,用無聲的口吻道:「你這般說話,會不會太過於殘忍了?秘而不宣,不是很好麼?」
這確乎是她的真實想法。